只剩……”这个句型的时候,就快要失去“只剩”后面的东西了。
深渊下,还是深渊,蝼蚁的命运哪有什么下限?
甘卿弯起眼睛,冲悄悄笑了一下:“你接着说。”
悄悄写道:我爸一天一天地没有消息,我妈也越来越不好。她每次跟我说话,都先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再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靠这个来提醒自己稳定情绪,她从来没跟我大声说过话,可是我小时候总是做一个噩梦,梦里我温柔的妈妈总会突然变成凶恶的鬼脸,追着我,要掐死我。
儿童的眼睛,就像小猫小狗的嗅觉,能分辨出大人埋在皮囊下、还以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喜悲。
当她失去一切,却牢牢地被一个残疾孩子拴着,死都死不成的时候,表演得再若无其事,心里的毒也会顺着呼吸往外流,除非断气,否则瞒不住的。
悄悄:有一次我又做噩梦,害怕极了,爬到我妈屋里,却看见她披头散发地呆坐在那,突然用拳头往墙上砸,砸得白墙上都是血。我以前也见过墙上有血,可她都说是打蚊子留下的。我当时害怕极了,坐在门口哭了,她听见声音,就把我抱起来,一边摇着我、哄我睡觉,一边说就算不做人,也要报仇。
可她睡不着,那女人颤抖的手就快要勒死她了。
这女孩身上有种很分裂的气质,一会像一块纯洁无暇的水晶,一会又活像个磨牙吮血的鬼娃娃。
大概她就是一面天然的镜子,忠诚地反射了她母亲白天和夜里的两副面孔。
喻兰川敲了敲桌面,十分煞风景地打断了其他人的百感交集:“等等,我还有个疑问,假设报信人是无辜的,那杨平勾结行脚帮,绑架长老家人的事,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不会真是靠撞大运吧?”
悄悄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你也不知道?”喻兰川头大地说,“你不知道,就直接拔刀砍人?”
悄悄低下头,好一会,在小本上写:我听见行脚帮的张舵主说的。
张美珍跟甘卿回忆青葱岁月的时候,居然都没注意到旁边有这么一只小猫妖,悄悄也真是天赋异禀了。
悄悄的眉目竖起来,又写:否则那个杨老头怎么会驱逐自己的亲生儿子?
闫皓很尊重老杨帮主,听她又出言不逊,就制止道:“悄悄……”
悄悄双手要飞起来似的,给他打了一串手语。
甘卿:“她说什么?”
大概不是什么好话,闫皓憋红了脸,用力摇头,不肯转达。
喻兰川一摆手:“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不过这次是你运气好,杨平自己作死,没给你捅娄子的机会,下次再这样,没人能捞你了,再过俩月就满十八,到时候你可是连从轻发落的理由都没有了,我麻烦你们都消停点,好好活着不行吗?”
悄悄被他训得不敢抬头。
喻兰川:“还有,喜欢小动物是好事,但是好事也得有分寸,以后不放心领养人的人品,你可以不给他们,或者干脆实行熟人介绍制度——别、再、让我听见‘高空入室不偷盗’事件了,私闯民宅犯法,一个家用摄像头就能把你送进局子里。”
悄悄惊讶地看着他,目光一瞬间有些慌乱,咽了口唾沫。小女孩胸无城府,面部表情一目了然,简直像呈堂证供——虽然就是我干的,但是你怎么知道的,好惊讶。
“不是你还能有谁?”喻兰川心累,伸手在甘卿面前打了个指响,“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走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甘卿捏住他的手腕,问悄悄,“你父亲失去音信前,最后一次给家里写信,大概地址在哪里?”
悄悄在纸上回答:邻省,具体地址不知道,我去追查过,但是人生地不熟的,什么线索也没有。
甘卿的眼睛轻轻地眯了一下。
悄悄:姐姐,怎么了?
甘卿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捏了捏女孩尖削的小下巴:“我十七岁的时候,跟你一样满肚子仇恨。”
悄悄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
“现在如果让我回到那一年,我会好好补课,考个大学。”甘卿低声说,“可是我没有第二个十七岁了。”
说完,她在一屋子猫狗的目送下,走出了宠物店。
喻兰川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突然有种冲动想做点什么,于是在甘卿过马路之前,他一把攥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左手。甘卿的左手手腕上藏着刀片,这只手相当于凶器,猝不及防间,她下意识地想挣开,喻兰川却张开五指,把她的“凶器”囫囵个地卷在了自己手心里,严丝合缝。
甘卿惊讶地看向他。
“过马路不要闯红灯。”喻兰川的目光却越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平直地钉在马路对面的交通灯上,不肯回视,“行人就能随便违反交通规则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断更
明天开始终于可以早睡早起,日更五千,过仙女一样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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