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嘉靖帝亲下旨意,吏部天官吴鹏长子吴绶下昭狱,锦衣卫并都察院合审科场舞弊案。
当日夜,锦衣卫秘捕新科进士四人。
三月二十一日,锦衣卫再度捕落榜举人三人。
当日,刑部侍郎董份赴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并数名御史询事,董份坦然直言,不知此事内情,亦无舞弊之说。
三月二十二日,都察院召会试数名同考官询事,并锦衣卫口供,难查其中详情,但舞弊一事已然确凿无疑。
三月二十四日,吏部天官吴鹏上书致仕,嘉靖帝留中不发。
前些日子的暴雨不再,天空蔚蓝,一碧如洗,直庐外的小小花园传来一阵花香,久久凝视窗外的严嵩叹息着转过头来。
“子升,红薯、洋芋择地试种,那是户部的事,说的明白些,那是镇海的事,是展才的事。”严嵩轻声道:“杨朝明是随园中人,选宜黄试种,亦属常事,大洲何至于如此弹劾?“
“元辅说的是。”徐阶恭敬的站在下首,“更何况已是三月下旬,补种稻麦,收成亦少,还不如一试红薯、洋芋,只盼此等宝物在江西亦能亩产数十石。”
严嵩神色淡然,双眼似闭非闭,“老夫此生所见,能与展才相较者寥寥无几,不知此生尚能再见一面否……”
徐阶笑着提醒道:“元辅,陛下已然召展才回京。”
“约莫月余。”严嵩叹道:“子升说说看,老夫还能再熬月余吗?”
“元辅说笑了。”徐阶避而不答,从桌上拾起最后一本奏折,“辽东巡抚上奏,请海路运粮,熬过春荒……哎,这两年黄河频频出事,要么断流,要么冻结,要么泛滥,漕运有不稳之像。”
严嵩失望的看着徐阶,干瘪的嘴一张一合,笑道:“黄河不出事,那还能叫黄河吗?”
徐阶也不禁笑了,无论何朝何代,这条黄河总是让朝廷头疼,谁也无法彻底降服这条巨龙。
“元辅,海运一事如何票拟?”
严嵩的视线又落到窗外,随口道:“子升如何看?”
自从科场舞弊案事发后,司礼监黄锦私下递话,内阁文书不得外泄……这是婉转的告诉严嵩,别指望你儿子严世蕃代笔票拟了,所以这几日,严嵩只能亲自上阵。
徐阶略一思索,轻声道:“镇海通商,频频从海外运粮而归,不仅两浙苏松,尚有余力输闽赣,而且镇海处海船颇多,不如令宁波知府唐荆川以海船运粮直抵辽东桑沱、姜女坟、桃花岛等处。”
片刻之后,严嵩收回视线,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唐荆川何有此能?”
“非钱展才不能为之。”
“如今镇海、宁海两处通商,客商云集,船帆如云。”严嵩缓缓道:“展才其人,看似猖獗跋扈,不让小儿东楼,实则步步为营……诸葛一生唯谨慎啊。”
“元辅此语何意?”
严嵩嗤笑道:“开海禁,乃本朝未有之事,展才南下三年,至今每月税银十余万两,但从未提过开海禁一事。”
“展才亦知开海禁之难,而海运之难更甚于开海禁通商,钱展才如何会去碰这个马蜂窝?”
的确,海运比开海禁还要难,难得多;开海禁要冒着可能的外来侵袭,而海运要冒着依附南北运河数十万甚至数百万而活的漕丁、商贾。
比起外来的侵袭,内部出事更容易遭人弹劾。
“老夫弘治年间侥幸身登皇榜,历正德而嘉靖年间,得陛下信重数登首辅之位,世人多讥讽老夫唯意媚上……今日有一语,不知子升可愿一听?”
徐阶躬身道:“还请元辅示下。”
“执政者,当落眼大处。”严嵩叹息道:“小聪明或能一时得意,却难以长久,于己无益,于国有亏,以此胜者,亦以此而败。”
“便如此事,何必试探,难道不知你那孙女婿是何等人物?”
“此举,让其小觑了。”
“至于小儿东楼,聪颖不让人后,如今……嘿嘿,只能说自讨苦吃啊。”
这是让徐阶意外的一番话,他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反复在心里琢磨,严嵩此言何意?
徐阶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他昨夜接到消息,锦衣卫沿着线索一层层追上去,虽然很难从如董份这样的同考官身上打开缺口,但事先埋下的伏子起到了关键作用,如今线索已经距离严府不远了。
如果严嵩今日软语相求,徐阶一定会做出保证,致仕,严党瓦解,但却力保严府上下,他甚至愿意在陛下面前为严嵩父子求情。
算后账的前提是,自己稳操胜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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