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子轩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穿这样的通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他这二十年来从来未曾走过这样的路,那被抽掉的半年记忆中应该也不会有。
通道漫长而昏暗,三人的影子在两侧油灯的作用下,在平整的地面上时而被拉得老长,时而蜷缩在脚下,忽明忽暗,有时又变作两股,如同人生一样无常。
幸而伏魇这次还算没有暗算他们,这条通道内确实未设有任何机关暗器,也许他剩下的四只妖怪会更加强大,因而有恃无恐,然而不管怎样,他们都必须走到底。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后,通道的形状有了些改变,原本一致的宽度,突然在一处变得很宽,两侧被人为地凿出了凹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空间并非伏魇及其他妖怪的所在地,其间并无半只妖怪,反而四面的墙壁上竟然挂出了一幅幅水墨丹青画。
三人不禁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细细数来,共有十八幅,且其图画和书法的造诣均达到了极高水准。
蒲子轩不解地问:“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般诗情画意的画廊?难道这些妖怪还懂得品鉴这些艺术珍品,提高生活情调不成?”
陈淑卿浅笑道:“这倒有可能,妖怪嘛,也和你们人类一样,分为三六九等。有些粗鄙的山村野妖,只知道吃喝拉撒,有些妖怪却着实有些慧根修养。不瞒你们说,我跟了蒲松龄先生那么久,论到吟诗作画,倒也不输这些作品几分。”
说罢,她端详起一幅翠鸟图,叹道:“看这几只翠鸟,颇似朱耷还俗后晚期的风格,力道比例拿捏得恰到好处,将翠鸟在树枝上孤寂而清高姿态展现得栩栩如生,我倒挺喜欢,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作。”
陈淑卿所言的朱耷,乃是明末清初著名画家“四王四僧”中的一僧,他身为朱元璋的后代,对大明被满清取代深为绝望,出家为僧,专注于书画事业,造诣甚高。虽然这八大画家名震天下,连蒲子轩这贪玩懒学的人也略知一二,然而论到各自的画作风格,蒲子轩却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禁对陈淑卿又添了几分敬佩之意。
苏三娘也品鉴道:“说到书画,天王陛下也着实热爱收藏,我宫中也挂有几幅陛下送我的画作,皆是名家之作。我看此地这些画真不输名家,若是妖怪抢来的,还得将这些心血还给主人。”
一时间,三人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妖怪的巢穴之中,被这些修身养性之物又陶冶了几分。观看了片刻,陈淑卿忍不住想去摘下一幅细细欣赏。
正要触摸到画卷之际,突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喂喂喂,快住手,别碰这些画!”
除了蒲子轩之外这里不应该再有其他男人,三人这才警觉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赤发男人,光着上半身,下体穿一条绿色的麻布长裤,手持一柄奇特的武器,正站在三人身后。
单看体型,此人似乎比祝元亮还要高大,给了三人巨大的压迫感。
“你是何人?”陈淑卿停止了取画的动作,退后一步,警觉问道。
“不用问了,是人形妖怪,和那日的白发女妖一样。”蒲子轩已经感知到他的妖气,不等男人开口,已替他回答。
苏三娘叹道:“真是怪事,倘若是伏魇的手下,你明明有机会从背后偷袭我们,为何却不下手?你到底是谁?”
那男人应道:“我确是伏魇大王的大管家,名叫魔匠。这些丹青都是我闲来无事,这一年来亲手所画,虽然伏魇大王命令我来除掉你们,但彼时你们三人正沉浸于我的作品中,倒也算是我的知己,此时若偷袭你们,是对我本人的大不敬,所以我静静站在身后,等着你们参观完毕,再交手不迟。只是,这些画作都是我的心血,我不希望任何外人取下把玩,这才不得已喝住九尾狐,敬请谅解。”
陈淑卿豁然笑道:“倒也是个有君子之风的妖怪,和那阴险歹毒的伏魇迥然不同,你这样的人,为他卖命,实在可惜了一身才华,只是不知道,这身才华,是变成妖怪后才修来,还是过去便是隆庆岛上的画家?”
蒲子轩耸肩道:“他都没记忆了,你这不是白问吗?”
苏三娘道:“我想起来了,隆庆岛上,确实是有一个叫做沈亚沣的男人被妖化了。此人才华横溢,于咸丰五年时参加乡试,中了举人,却无心做官,咸丰八年时又心血来潮,参加武科举考试,竟然又中了武举人,可谓文武双全的奇才,然而他为人清高,坚决不做官,只是用这种方式消遣腐朽的满清,从画作的风格来看,想必就是此人无疑。”
魔匠冷笑道:“哼,你们肯驻足欣赏我的画作,我倍感荣幸,只是不知你们对我的身世造谣诽谤,可有任何乐趣所在?我身为伏魇大王的大管家,从不曾离开伏魇大王半步,何来兴趣扮作人类去参加你们的什么科举考试?”
蒲子轩挽挽衣袖道:“行,也不和你多费口舌了,沈亚沣也好,魔匠也罢,要打就打,反正过一会儿,你就会想起你是谁了。”
魔匠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看看这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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