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自古文人相轻。
读书人骂起人来,不如泼妇骂街那般粗鄙,却比之更加刻薄。
有几位名次相近的学子,在墨义和诗赋上挑不出万驰的错,就在这策论上大做文章,意指考官的眼光不行。
万驰之前在学子们中间并不显眼,这一次却一鸣惊人,大放异彩。
这给了众学子闷头一棍。
其中便有一名叫丁平中的学子,原是池南书院的学生。
丁平中即使在池南书院这样人才济济的地方,成绩也颇为优秀。
在万驰横空出世之前,他对这次解元之名志在必得。
谁料解元给这此前名不经传的万驰夺了去,眼看自己屈居第二。
丁平中心中郁闷无法排遣。
现在听得有人嘲笑万驰,虽觉得这些人人品低劣,但心中却也觉得轻快不少。
池南书院以策论擅长。
先生们平日里在书院,经常拿出各期解元或一甲进士的策论文章,对之加以评点。
那些策论文章,或花团锦簇,或平实严谨。
却从未见过像万驰这份策论,条条道道框的如此之死,让人一点自由行动的空隙都没有。
后面还附有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例。
虽说以他池南书院的眼光来看,这份策论做的还算不错,但就文采上而言,实在是等不了大雅之堂。
他心里实在是不服气,叫自己的随从抄了这份策论,想回书院去请教诚斋先生。
却忽然听着旁边有一清脆的童子之声,问道:
“先生,人人都道这份策论算不得上乘文章。我看了也觉得头昏眼花,何以这种文章能得到“上上等”?”
丁平中略侧过身,就见一名约莫八、九岁上下的童子,正同一中年文士在说话。
那中年文士道:“若与你相同的考题,你可能答的如此详尽?”
那童子答道:“何必答的如此详尽,只要列出了该实行的方向,便喊下面的人去做,这才是各司其职。”
中年文士摇着手里的扇子道:“这就是我不允许你下场的原因,你年纪尚晓,只看到其表象却不能究其本质。”
“我来问你,这赋税一道都与何人相关?”
童子答道:“上至三司,下至贩夫走卒,都关系到这赋税。”
“就是如此。”中年文士抿了口茶。
“这赋税虽是三司所策定的,但是最终都要落实到那些官差衙役的身上。甚至有些征收赋税的衙役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
“你若指望他们能看懂那些知乎者也!该费多少力气?”
“这篇策论妙就妙在限定了下面执行者的行动,使之出错的概率几近于无。”
“你再仔细想想,假使下面所有人的行动都按照一定规矩,这件事情推行的该如何顺利?”
“策论文章,并不重于文采,而在于其务实有效。”
童子抱拳鞠了一躬道:“先生,我懂了。”
丁平中在旁侧把这番话听的是一清二楚。
他又把书童抄写的策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沉思了片刻。
便让书童收好了,不再提请教诚斋先生之事。
在另一侧,欧阳旭也听到了中年文士的一番见解。
但话入各耳,他与丁平中却理解不同。
他未曾看出万驰这篇策论的好来,只认为这次解试自己没有中举,大半都是评卷官的原因。
下次州府解试要三年之后,他在此地却是等不得了。
昨日里放榜,傅陶氏知他没有考上,便一改之前的热络,变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甚至连餐饭也减少了许多,想要傅陶氏再款待他三年,已是再无可能。
自己原想着让傅陶氏资助他一些盘缠去游学。
待得三年之后,他游学天下书院,有了名气,定会比这次精进。
没想到那傅陶氏听他说完之后,从鼻子里哼出冷笑来。
“奴家原以为欧阳公子有状元之才,却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州府解试公子也未能中。”
“现在倒还又想从奴家这里掏钱了。”
“奴家这些日子供公子好吃好喝,却只见得镜花水月,一场空啊。”
欧阳旭忍住羞辱,依旧笑脸相迎:
“这次必是考官录取不公。那万驰之前并无甚名气,必是走了什么门路才得到了解元。”
“这次连那不学无术的郑青堂都中了。”
“待我游学扬名,下次必可高中。”
傅陶氏走过来凑近他,道:
“我看公子也不必惦记那什么州府解试,什么解元了。”
“倒不如安安生生在此地寻一房娘子,好好过日子,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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