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七十年前,还是八十年前。
张三毛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道袍,背着一块石头和一株牡丹花树,像条丧家犬一样来到首阳山。
张三毛背来的石头坑坑洼洼,卖相很差,唯一的特点是刻着篆体“黄天”两个古字。
相较石头,他背来的那株牡丹花树也好不到哪儿,只剩根部,差不多快要枯死的样子。
张三毛将首阳山一个废弃的山神庙改成道观,他将泥塑的山神像移开,用神龛供奉着那块石头,清晨一柱香,早晚三叩首。
他把牡丹花树载在神殿前,天天熬肉汤浇花。
除去给石头上香、磕头,给牡丹花树浇肉汤;作为道士的张三毛既不画符捉鬼,也不超度亡灵;他甚至连三清道祖、真武大帝、三茅真君这些道家神仙都不供奉,言而总之,这是一个奇怪的道士。
张三毛用山神庙改造的道观本来没有名字,因山门向东而开,就被当地人称为朝阳观。
建国后国家对寺庙、道观进行整治,统一登记造册,并给道士与和尚们颁发证明身份的度牒,于是张三毛就有的个官方身份,朝阳观观主兼书记。
新世纪初,全国上下兴起了旅游热,牛家镇政府拨了一比转款,改造朝阳观;灰瓦青砖,雕梁画栋,神殿、仓房、厨房、客房、山门等通通建好,等到工人们要在神殿上塑三清法相时,张三毛不乐意了。
说他这一派,只供奉“黄天”,也就是那块破石头,想要造三清法相除非弄死他。那时候张三毛就已经老的牙都快掉光了,工程改造的负责人一来怕真把老道给逼死了,二来想着反正老道也活不了几年了,等老道嗝屁了,再弄三清法相,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年。
张三毛依然做着朝阳观的观主和书记,而那个工程负责人前年就去世了,因为儿孙不孝,坟头的草一人多高,坟包子尽是黄鼠狼打的洞。
现如今,朝阳观人丁兴旺起来,张三毛收了两个徒弟。
大徒弟叫王富贵,今年五十岁,原本是个木匠;他做木匠时睡了很多雇主的老婆、女儿、媳妇,后来事发,被一群朝着菜刀、锄头的人打了个半死,逃到首阳山拜张三毛为师做了道士。
王富贵平常负责道观的知客工作,给香客们打卦算命,私下里冒充道医卖保健品和壮阳药。
二徒弟叫白景,复杂观中人的伙食、洒扫、以及给牡丹花树浇肉汤。白景今年刚满二十二岁,上山五年。白景做道士是为了治身上一种怪病,现如今病好的差不多,一直想着还俗下山。
观中还有一个女道士,叫周轻媚,是王富贵半年前下山时收的徒弟。严格意义上说,周轻媚只能算半个道士,观主张三毛没有为她举行入门的“开悟”仪式。这种仪式其实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就是张三毛把相互搓热的手掌放到新入门的弟子天灵盖上,让弟子在极度枯燥中度过昏昏欲睡的半个小时。
对此,白景嗤之以鼻。
在整个朝阳观,白景只对自己的师侄感兴趣。
周轻媚,是个文艺女青年;她身姿婀娜,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爱好广泛,喜欢摄影、绘画、焚香、喝茶、周游世界。
周轻媚做道士在白景看来就是文艺女青年范了中二病,换种说话就是烧包。就跟那些肉吃腻了的人追捧青菜一个道理。
周轻媚的到来让白景惨淡的人生出现了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这个师侄年轻、貌美、家中有钱,要是能把她泡到手……自己往后的人生岂不是只剩下享受了?
这天清晨,张三毛撅着屁股给神殿中那块石头磕头。
师兄王富贵外出办事未归。
师侄周轻媚天还没亮就出去了,说是要看日出。
白景给观中一株牡丹浇牛骨头汤,他一边浇嘴中一边骂骂咧咧:“一株花浇肉汤?比道爷的日子过得还滋润!张三毛这个老瘪犊子他妈就是个神经病,道爷我活了二十多年,听说过浇花,没听说过用肉汤浇花的!”
白景骂完还不解恨,抬脚踢了一下牡丹的花枝。
“张三毛说你长了两千年,嘿!那不成花妖了!来!给道爷变个花仙子看看!”
牡丹在初冬的寒风中摇曳着枝条,只是摇曳的频率有些怪异。
白景没有发现,他浇完肉汤转身要离开,结果一个不留神被花枝拌了一脚,摔了个狗啃泥。
白景正要破口大骂,不经意的一扫眼,却看见山门外的女师侄周轻媚。
她一身藏青色道袍,肩上挂着一个绣花的白布包,手中拎着相机,似乎是刚刚拍完日出回来。
白景顾不得骂,十分麻利的爬起了,很狗腿的凑了过去。
“轻媚回来了?冷不冷啊!今天拍摄顺利吗?师叔跟你讲,师叔当道士前也非常喜欢艺术,特别是摄影……比如那个构图还要视角……”
“谢谢师叔关心,今天是阴天,没有拍到日出。哎,好难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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