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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祥子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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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没有人,要不然为什么这样的安静呢,安静得几乎可怕,忽然门里有点响动,他反倒吓了一跳,仿佛夜间守灵,忽然听见棺材响一声那样。门开了,门的响声里夹着一声最可宝贵,最亲热可爱的“哟!”高妈!

    “祥子?可真少见哪!你怎么瘦了?”高妈可是胖了一些。

    “先生在家?”祥子顾不得说别的。

    “在家呢。你可倒好,就知道有先生,仿佛咱们就谁也不认识谁!连个好儿也不问!你真成,永远是‘客(怯)木匠——一锯(句)’!进来吧!你混得倒好哇?”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哼!不好!”祥子笑了笑。

    “那什么,先生,”高妈在书房外面叫,“祥子来了!”

    曹先生正在屋里赶着阳光移动水仙呢:“进来!”

    “唉,你进去吧,回头咱们再说话儿;我去告诉太太一声;我们全时常念叨你!傻人有个傻人缘,你倒别瞧!”高妈叨唠着走进去。

    祥子进了书房:“先生,我来了!”想要问句好,没说出来。

    “啊,祥子!”曹先生在书房里立着,穿着短衣,脸上怪善净的微笑,“坐下!那——”他想了会儿,“我们早就回来了,听老程说,你在——对,人和厂。高妈还去找了你一趟,没找到。坐下!你怎样?事情好不好?”

    祥子的泪要落下来。他不会和别人谈心,因为他的话都是血作的,窝在心的深处。镇静了半天,他想要把那片血变成的简单的字,流泻出来。一切都在记忆中,一想便全想起来,他得慢慢的把它们排列好,整理好。他是要说出一部活的历史,虽然不晓得其中的意义,可是那一串委屈是真切的,清楚的。

    曹先生看出他正在思索,轻轻的坐下,等着他说。

    祥子低着头愣了好大半天,忽然抬头看看曹先生,仿佛若是找不到个人听他说,就不说也好似的。

    “说吧!”曹先生点了点头。

    祥子开始说过去的事,从怎么由乡间到城里说起。本来不想说这些没用的事,可是不说这些,心中不能痛快,事情也显着不齐全。他的记忆是血汗与苦痛砌成的,不能随便说着玩,一说起来也不愿掐头去尾。每一滴汗,每一滴血,都是由生命中流出去的,所以每一件事都有值得说的价值。

    进城来,他怎样作苦工,然后怎样改行去拉车。怎样攒钱买上车,怎样丢了……一直说到他现在的情形。连他自己也觉着奇怪,为什么他能说得这么长,而且说得这么畅快。事情,一件挨着一件,全想由心中跳出来。事情自己似乎会找到相当的字眼,一句挨着一句,每一句都是实在的,可爱的,可悲的。他的心不能禁止那些事往外走,他的话也就没法停住。没有一点迟疑,混乱,他好像要一口气把整个的心都拿出来。越说越痛快,忘了自己,因为自己已包在那些话中,每句话中都有他,那要强的,委屈的,辛苦的,堕落的,他。说完,他头上见了汗,心中空了,空得舒服,像晕倒过去而出了凉汗那么空虚舒服。

    “现在教我给你出主意?”曹先生问。

    祥子点了点头;话已说完,他似乎不愿再张口了。

    “还得拉车?”

    祥子又点了点头。他不会干别的。

    “既是还得去拉车,”曹先生慢慢的说,“那就出不去两条路。一条呢是凑钱买上车,一条呢是暂且赁车拉着,是不是?你手中既没有积蓄,借钱买车,得出利息,还不是一样?莫如就先赁车拉着。还是拉包月好,事情整重,吃住又都靠盘儿。我看你就还上我这儿来好啦;我的车卖给了左先生,你要来的话,得赁一辆来;好不好?”

    “那敢情好!”祥子立了起来,“先生不记着那回事了?”

    “哪回事?”

    “那回,先生和太太都跑到左宅去!”

    “囗!”曹先生笑起来,“谁记得那个!那回,我有点太慌。和太太到上海住了几个月,其实满可以不必,左先生早给说好了,那个阮明现在也作了官,对我还不错。那,大概你不知道这点儿;算了吧,我一点也没记着它。还说咱们的吧:你刚才说的那个小福子,她怎么办呢?”

    “我没主意!”

    “我给你想想看:你要是娶了她,在外面租间房,还是不上算;房租,煤灯炭火都是钱,不够。她跟着你去作工,哪能又那么凑巧,你拉车,她作女仆,不易找到!这倒不好办!”曹先生摇了摇头,“你可别多心,她到底可靠不可靠呢?”

    祥子的脸红起来,吭哧了半天才说出来:“她没法子才作那个事,我敢下脑袋,她很好!她……”他心中乱开了:许多不同的感情凝成了一团,又忽然要裂开,都要往外跑;他没了话。

    “要是这么着呀,”曹先生迟疑不决的说,“除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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