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愿负天下之意,安巢于此,再寻生路。
这是每一位非泽乡来的少年最初的梦想,也是最后每一位活下来的人最后的奢望。同样亦是每一位虫王对皇最后的请求。
面对这最简单的梦想,最难企及的奢望,最后的请求,人与虫之间注定只能留一个在世上安巢。
泽乡,一个广袤的平原,被层层的山峰包裹在近海的一隅之地。作为千万乡镇,泽乡是幸运的,这里没有任何战争,有的只是富饶的土地,缓缓流淌的大河,远处的大海蕴藏着无尽的食物,以及星星点点的群落。
以至于泽乡的少年总是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据说在那天边的另一端,在那群山之外有着虫,那是人类最好的老师。然而人类从来不感谢虫,因为这片土地只能活下一个智慧的种群。而另一个注定会成为奴隶,或者圈养的食物,亦或者成为一抔黄土。
只是泽乡太靠近海岸了,除了丰饶的雨水、火热的夏天伴随着一年四季外,再无虫的踪迹。这里的稻花总是向着阳光尽情地生长两次,勤快的农民能够让稻田两年长五次稻谷。各种家养的、野生的禽兽在这片平原上沐着大河生长。所以这里的男孩总是向往着天枢的硝烟与黄沙。每当有退伍的老兵迈着沉着的步子亦或者留下了部分身体在边境回乡时,他们总是缠着问天枢的点点滴滴。但老兵们总说那是一块不详的土地,如果可以他们不想再回到那里。可是男孩从来不懂为什么,只知道天枢有着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争,那里他们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少年,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踏着虫的尸体回来,如果幸运的话他们会成为战魂,那么他们不用再种着这一片片重复的水稻,而是带着父母去往京都,那里有着最新奇的事物。他们在等待着自己的十六岁的年龄,他们在等待十六岁的成年礼,那时他们将坐着哐哧哐哧的火车,前往天枢。
来自泽乡中菏族的十岁少年菏泽和所有泽乡上的孩子一样,喜欢光着腚,在大河中上下鱼梭,但他并不向往天枢,他要做一条游往大海的鱼,要去寻找海那边的天地。父母也喜欢菏泽这个伟大的梦想。但大一岁的哥哥菏润却说菏泽不懂天枢的好,那是村里所有男孩的梦想。菏润从水中抓起一条鱼,在鱼的扑棱中,菏润立下誓言要做真正的男子汉,要带着爸妈还有菏泽一起去京都,要做老兵口中那全身都覆盖虫甲的战魂,要做人类第八位大帅。
乡里的男孩在水中窜出头来,笑菏润还没长毛就说大话。
十五岁的菏泽向往着天枢,但并不想念天枢的硝烟与黄沙,他想的是在天枢城的哥哥。而今年就轮到他了。
“菏泽啊,你去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和你哥一定要回来一个。”菏泽父亲在门口磨着镰刀,母亲在屋内整理着衣物。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
当夕阳挂到海面的时候,“哐哧哐哧。呜——”火车喷着白烟雾,拖动着十几节的车厢从远处一路缓缓沿着森林开到了村外。
群落中也腾起烟雾,那是每个散落在泽乡四处部落的篝火,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村里的送行的大日子。每家每户都会拿出酿好的米酒,让成年的孩子饮上满满的一大碗。再烤上巨大的海鱼,配之新鲜的蔬菜水果。而开火车的老司机也会悄悄来到最近一处的篝火边上,贪上一碗新出的米酒。
“孩子们,恭喜你们今天长大成人。你们明天就将离开泽乡,去往你们想象中的边境。无论你去的是天枢还是天璇,亦或者是其他军营,请不要忘记你们是泽乡的少年。要保持低调,因为并不是每个少年都有你们如此安逸生活的。希望你们可以紧紧记住我的话”老村长站在高台上高声宣读着年复一年的教诲。
然而台下的少年却没有去听,米酒的香甜让他们有些不释口,每个人都回绕在篝火附近。
“我,菏天青必然将成为战魂,我要成为大帅。干。”
“我要让那些没见我们泽乡的虫成为历史。我一定会被写进历史的。”
……少年的壮语在天空下回荡。
“我想嫁给战魂。”
“我也是。”
“我想好好做一个医生,据说医生中也有战魂这一职位。”
……少女们谈笑着自己的未来。
当群星从天空浮现的时候,篝火渐渐熄灭,直到再没有火星。各家回了各家,少年的豪言、少女的谈笑在夜空中消散无踪。
“亲爱的孩子们,出发啦!咣——”老司机敲响了村里那存放了一年的斑驳铜锣。各族也纷纷敲响自己的大锣鼓,为每一位踏上旅途的少年敲响一路的平安。
“再睡会儿。才刚刚敲锣。天上的鱼肚都还没出。”一向催菏泽早起的父母头一次叫菏泽再睡会儿。
“不了。”菏泽也是头一次没有说再睡会儿。衣服都已经打包到箱子中了,菏泽拿着箱子离开了家。
空荡荡的车厢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十几节车厢都坐了五十多人,只留下几节车用于存放食品和其他用途。老司机拉着车笛,烟雾从车头的烟囱上喷出。一声“要开咯!”,火车缓缓启动。
车边上的人群攒动,不少父母已经泣不成声,但只有少部分人和父母一起哭,大部分人都看着远处,期待着属于他们的军营。期待着他们心中的天枢。
火车从尽头的铁路,缓缓绕着泽乡的外围加速。而在前方的极远处,也有一辆火车在行驶,那是泽乡的另一个族群。只不过他们的目的地是天璇。
当火车完全离开泽乡的时候,泽乡的少年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对远方的期望,对老兵口中那一次次危险的战争的无尽遐想。
火车驶过层层的山峰,绕过一座座山丘。随后又与其他地方的车辆接轨,队伍顿时庞大起来。
“泽乡来的?”不少走动的少年来到泽乡的车厢,看着眼前充满生机的面孔,一打听后才露出难怪的神情,“难怪想去天枢。一群没见过虫的人,等到了前方,看过虫后,也就配在后面做个伙夫了。”
听到少年的轻语,作为村长孙子的菏军有些不悦,站了起来:“说的好像你见过一样?”
“是的,我见过那种恶心的东西。”少年鄙视着菏军,“我十岁的时候陪着我哥去过军营,遇到过虫。那是超过你生理承受的东西。哦,对了,在军营的伙夫里,最多的就是你们泽乡来的。一个个天真的做着美梦,等到军营里,你们是最早瘫下的。”
“到时候进军营的时候,希望不要让我见到你尿裤子。”
“哦?”少年坏笑起来,“那好啊!到时候咱们比比,输了就跪下唱征服。还有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菏军。你呢?”
“周启云。”
菏军伸出握着拳头的手:“希望你不会后悔。”周启云也伸出拳头,两人碰了一拳。
周启云看了一眼前方的车辆,数了数车厢数。
“前面都是你们泽乡的人了?”
“是的。”
“我在过去一个车厢里。再往前会有虫的尸骨用来参观的,你要是看了吃不消,可以来我那里坐坐。我会安慰你一下,让你早点唱。”周启云说完便往后走去。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菏军坐回位子。
周启云往后走十来节车厢后,发现一个泪雨如下的男孩。
“天枢啊!我不想去。爸!妈!”
“别哭了,像个女孩一样。连女生都没哭的,你还哭戚戚的。”
“她们在车站哭完了嘛。我在车站没怎么哭。”
“我……”
周启云摇了摇头,这样的人注定是一个伙夫。
在离天枢所在的龙脉山,还有四百里地的时候,火车终于到了目的地——天枢兵营。他们这几十节车厢的少年少女将在这里成为一名合格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