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的救赎

你经历过绝望吗？

我经历过……

那是一种相当痛的领悟，糟透了！

包括我在睡觉的时候，也会被噩梦惊醒。

当然，我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噩梦里的一切，其实比现实生活中的一切完美多了。

是的，梦中的什么鬼魅传说，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那一切都是假象。

但是现实生活中，各种网贷、高利贷的电话恐吓，各种社会闲散人员的穷追猛打，各种亲朋好友的冷眼相待……

真是痛不欲生啊！

不，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死。

我只要想到自己死去，年迈的父母无人赡养，貌美的妻子与他人同床共枕，可爱的孩子无家可归，顿时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哦，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可能无法感同身受。

那些社会闲散人员都是放高利贷的人请来的打手，他们把我家闹得鸡犬不宁。

我看着年迈的父亲坐在石阶上，手里夹着一根廉价的香烟，吧唧吧唧的吞云吐雾，他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只有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让我无法直视。

我妈没念过书，见我摊上这样的事，她只能无助的蜷缩在墙角嚎啕大哭，是的，她舍不得骂我，所以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天呐，我那花了十几万娶回家的漂亮老婆，她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看着我，她的眼神仿佛比我还绝望。

她绝望就对了，摊上我这样一个败家爷们，新世纪的渣男，可能是她上辈子造了孽吧？

我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时不时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左手边那七八个棍棒在手、满身刺青的江湖大哥，心里骂了声妈卖批。

表面上，我还得露出微笑，是鼻青脸肿的笑容。

我说：“各位大哥，三天，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钱还上！”

我猜他们肯定不信。

果然，我很快就挨了好几棍棒，痛的我嗷嗷叫，一把鼻涕一把泪。

“汪汪汪……”

是吧，连狗也不信我能在三天之内把钱还上。

这是我老婆养的一条小柯基，全名叫彭布罗克威尔士柯基犬，当然不是纯种的，要不就算老婆不同意，我也要偷偷把它卖钱还高利贷。

漂亮老婆称它叫黄二狗，很难想象，这是一条跟我同名同姓的狗。

你又知道了，没错，我在漂亮老婆心目中的地位和那条黄二狗是一样的。

七八个江湖大哥收不到钱，自然不愿意善罢甘休，他们打上了我漂亮老婆的主意，一个个品头论足，肆无忌惮。

我妈哭得更凶了，我爸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隐隐的还有些杀气。

我又偷偷瞅了眼漂亮老婆，我的天，她居然在笑，真是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一幕更加令人难以置信，她居然把孩子交给我妈后，抄起一根扫帚就冲上去跟江湖大哥们拼命。

别看这些江湖大哥们一个个色厉内荏的，其实真正敢动手的没几个，他们也就欺软怕硬而已，

是的，我就是他们眼中的软蛋。

所以他们只敢欺负我，面对我那敢于拼命的漂亮老婆，传说中的母老虎，现实中的笑面虎，他们根本无计可施。

“黄二狗，三天，三天之内你他妈再不还钱，哥几个就卸了你一条胳膊一条腿！”

大哥们落荒而逃的同时，还凶神恶煞的撂下狠话。

随后在我点头哈腰表态后，他们开着银白色的面包车绝尘而去。

“汪汪汪……”

跟我同名同姓的那条黄二狗，似乎天性使然，总喜欢追逐移动的车辆，仿佛把车子当成了某种与它赛跑的动物。

大哥们惧怕我那漂亮老婆，可面对跟我同名同姓的那条黄二狗，却跟对待我一般粗暴，直接方向盘一转，巨大的车轮直接从它身上碾压而过。

“呜呜……”

那条黄二狗再也叫不出来了，它焉了吧唧的呜咽着，身体仿佛随时会变得冰凉。

面包车没有停下，其中一位大哥还从车窗伸出一根中指，以此来表示他们对生命的漠视，又或者在宣示他们的胜利。

“黄二狗……”

漂亮老婆朝我冲了过来，刚才还铁面无私呢，这会却已经泪流满面。

我想她一定是看我受伤了，所以心疼不已。

瞧瞧，一日夫妻百日恩，古人诚不欺我，别看她总板着一张脸，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努力作出一副憨厚的样子，傻乎乎的挠着头应了声“哎”，然后就站在原地等着温香满怀。

结果……她跟我擦肩而过，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

好吧，她是冲着那条黄二狗去的。

黄二狗出气多进气少，漂亮老婆哭得稀里哗啦。

虽然我幼小的心灵遭受到暴击伤害，但看到她伤心，我还是愿意放下作为男人的尊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劝说着她。

结果不但劝说失败，漂亮老婆还发飙了，“都是你嗜赌成性，拆散了这个家。”

“是你让这个家债台高筑，是你让这个家遭遇冷眼，是你让我们妻儿受尽了万般委屈！”

“黄二狗，你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妻儿。”

“你……连狗都不如！”

我很气愤的说：“就死了条狗而已，你至于迁怒于我吗？”

漂亮老婆冷冷看着我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躺在地上的是你这个黄二狗。”

此时我才明白，在漂亮老婆的心里，我其实和那条黄二狗是有区别的，我们不一样。

我攥紧拳头，心里的那点大男子主义在作祟。

漂亮老婆的脸色骤然变白，是宛若白纸一样的苍白。

她的眼神，绝望中带着决绝，还有无尽的凄凉。

我突然就看懂了，她不是害怕前所未有的家庭暴力，而是对我那种无可救药的心态感到恐惧，是对这个家的未来走向感到彷徨和无助。

于是我攥紧的拳头悄然松开，也不敢直视她美丽的大眼睛，就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可惜她好像没听见一样，仅仅看了眼躺在地上，恰好呼出最后一口微弱气息的那条黄二狗，紧接着转身抱孩子去了。

父亲重燃了一支烟，表情忧郁而惆怅，妈妈揪着鬓角的白发，继续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漂亮老婆抱着孩子进屋，又一次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

这一切都落在我眼中。

我嘴里重复呢喃着“对不起”三个字，最后深深看了眼父母，看了眼漂亮老婆的背影，看了眼破旧的瓦房。

随后，我抱起地上的那条黄二狗，一瘸一瘸走出村子。

夕阳下，我此时的背影，一定显得很落寞。

在村外的乱葬岗中，我徒手在雨后松散的小土坡上挖了个坑，轻轻地将那条黄二狗放入其中。

一边掩埋着黄二狗，脑海中同时也浮现漂亮老婆刚才斥责我的画面。

她最后那句“你……连狗都不如”的话，犹在耳畔。

我苦笑一声，呵，她生气的时候也是那么地令人迷恋。

十几分钟后，我手里捧着黄沙，把那条黄二狗仅暴露在外的一丝丝尾巴掩埋。

接着，我又拿起一块尖尖的小石头，在那条黄二狗坟前的大石上，写下歪歪扭扭的“黄二狗之墓”五个大字。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埋在里面的那条黄二狗不是你，是我！”

我亲手埋下黄二狗，仿佛葬送的是我的青春，是我的歉疚！

此时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恐惧和绝望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绵远流长的倦意，直接侵袭我的身心，从我的骨子里丝丝往外渗透。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一觉没有噩梦，一点也不冰冷，像是置身于温馨的天堂。

直到我睁开眼……

妈卖批，我竟然变成了一条狗！

天呐，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