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勋是个勤实努力,而又本份好学的少年,他穿着皱折朴旧的衣服,袖子发黄,裤子间不起眼处还缝着补丁,显得有些寒酸。
好在梁勋本人长相清朗,年龄十四五岁左右,闲暇之时,又到镇上的一所私塾,经常隔窗偷看教书先生讲课说文,教书先生无可奈何之下,也就默许他偷学,因此梁勋虽没正式上私塾,但也能断文识字,相比起同龄,可谓是少年励志。
此时,梁勋身边放着一辆小板车,有点破损,上面堆满了萝卜和大白菜,如果能够把这些鲜嫩的蔬菜都给卖出去,那将是他每天最大的愿望。
望着清沙小镇的街巷,稀落的人流,很少有人光顾梁勋的买卖,他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从早晨开始,这都已经晌午了,大白菜只卖出两棵,萝卜嘛,压根就无人问津。他纳闷着,待会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是否又要挨老爹的痛斥,老娘的絮叨。
梁勋伸手挠了挠头,寻思着,该如何说些好听的言语,哄哄诚朴的爹娘,逗一逗稚嫩可爱的亲妹小姗姗,然后给蒙混过去。
“孩子,这大白菜挺新鲜的,我要买六斤,算多少钱呀?”
问话的是一名小镇中年妇人,她瞅了瞅梁勋,觉得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就会帮家里做小生意,挺懂事的。
“阿姨,白菜两斤一文,六斤只需三文钱。”
梁勋满脸堆欢,爽快的回答道。
随即麻利地拿出小称杆,挂上称砣,挑出几棵最新鲜的白菜,称完后分量有余,梁勋毫不犹豫,用草绳系好白菜,递给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的表情,露出一幅孩子你真乖巧的模样,笑呵呵地接过白菜,然后如数给了梁勋三文铜钱。
多了点微末的收入,终于又能从中花费一文钱,买上一串冰糖葫芦,依照贯例地拿给亲妹小姗姗吃,梁勋想到这里,发愁的神情,也因此稍稍安心了一点。
奈何片刻之后,街巷西边角落处,冒出三个比梁勋还大一点的无良少年,正向他游手好闲地走来。
“哟呵,梁勋,你今天卖菜,卖了几个钱啊?”
三名无良少年中,中间的一个,高大圆胖,此人脸色揶揄,正是他开口,向梁勋讥讽谑问。
“从早晨到现今,只卖了四文钱。”
梁勋隐忍下来,低声回答。
他熟悉此人,名字叫王豪,脾性恶劣,以前没少受他欺负,此刻只能强忍憋屈,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么少,真是废物,不过嘛,蚊子虽小也是肉,给我拿来!”
王豪毫不客气,伸手向梁勋勒索。
“你要干甚么?”
梁勋虽明知来者不善,但想不到王豪会直接敲诈自己。
“别废话,以后你卖菜,每月给王豪哥交纳一百文铜钱,否则,只要让我们碰见,打得你哭天喊地!”
一名王豪的跟班,气焰嚣张地说道。
“这卖菜的铜钱,我要回去交予爹娘的,你们怎可欺人太甚!”
梁勋内心愤怒,忍不住大声争辩起来。
“还敢顶撞,吃了豹子胆是不?给我狠狠揍他!”
王豪向两名跟班发号施令,毫无良善之心。
两名跟班狗仗熊势之下,巴不得如此,闻言顿时朝梁勋出拳伸脚,期间,王豪也亲自出手,三人一起,向其捶胸踢背,下手恶辣之极。
小镇街上,虽然有人看见,由于畏惧王豪一家子的作风强势,因此无人敢向前施救。
梁勋仓促间抬臂护身,明显躲避不力,又难以抵抗,何况对方人多势众,年龄又都比他大,一时间梁勋背腹四肢受伤不轻,创痕累累。
“算了,你既不肯交,豪哥我现在还懒得要呢,给你一点准备时间,到了月底凑足一百文铜钱,再交上来,咱们走!”
王豪见揍得差不多了,便叫两名跟班住手,暂时放过梁勋。
俩狗腿子跟班,只好悻悻而止,临走之际,王豪似乎又记什么,转身又将梁勋卖菜的破旧小板车,一把推倒,新鲜的萝卜白菜,就此滚落一地。
做完这一切,王豪等三名恶劣跋扈的无良少年,才扬长而去。
梁勋勉力从地上爬起,苦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他没有哭,只因男儿有泪不轻弹,同时内心也憋着一道愤怒:
“王豪,还有两个狗腿子,今日你们对我这般欺凌殴辱,他日我必定将如数奉还!”
梁勋紧咬牙关,暗自誓言。
又过得一阵子,梁勋忍着剧痛,用疲软乏力的双手,将小板车艰难扶正,又慢慢拾起萝卜白菜,推着破旧小板车,脚步蹒跚,踉踉跄跄地离开。
回到黄泥土屋的家门口前,姗姗这个亲妹妹,最先发现了亲哥哥受伤不轻,连忙呼唤爹娘快些出来,大喊哥哥受伤了!
梁父梁母听得,慌忙急奔而出,当见到梁勋的满身伤痕的模样,不由得又惊又怒。
梁母连忙向前搀扶着儿子,进屋入室,让他躺床休息。
小姗姗则乖巧地斟了一碗温茶,递给亲哥喝了,小脸上露出关切神色,还了问了句:“哥,你现在是否还很疼呀?”
梁勋躺在床榻上,疼痛感丝毫没减少多少,闻言撇了一眼小姗姗,那表情自然是一幅“你废话”的神色。
梁母满是担忧之色,目含悯惜,端了盆清水,坐至榻沿,替梁勋擦拭清洗伤口,慈母的呵护体贴,无微不至。
梁父显得沉稳朴实些,除去愤怒惊心之外,他先仔细无漏地查看一遍,儿子的各处伤痕。
确认完梁勋虽然受伤不轻,但头部筯骨等要害处,还不至于太过严重。
饶是如此,朴实厚道的梁父,也不禁怒火连连,他稍微平稳一下情绪,沉声问道:“勋儿,是谁把你打伤的?”
“老爹,是王豪和他的两个跟班。”
梁勋小声回答,休息得片刻后,疼痛感减少了些许。
“小兔崽子,缺少管教的王八糕子……勋儿,这个王豪,倒底是哪个王家的儿子?”
梁父骂了几句,清沙镇姓王的人家很多,要弄清楚具体是哪一家。
待看到梁勋欲言又止的表情,梁父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愿意讲,怕老爹去自寻麻烦,好,我自然会去镇上探问明白的!”
“行了,老爹,王豪就是镇上饭馆老板王孟仁的儿子,我回家之前,卖菜的时候,王豪带了两个小狗腿跟班,随后向我勒索……”
梁勋知道此事隐瞒不住,只好老实交待地说道。
梁父听完,眉头皱了一皱,这王孟仁可是清沙镇上的一霸,人称笑面虎,在镇上开了家大饭馆,不少镇民平常吃过此人的暗亏。
而王孟仁一家颇有钱财势力,其儿子王豪肯定不会缺少铜钱花费,之所以勒索梁勋,纯粹是为了殴打虐辱,强行发泄。
“真是欺人太甚!”
梁父一拳砸在墙壁上,愤愤地说道。
“镇上开饭馆的王家,比咱家有钱有势,孩他爹,还是算了吧!”
梁母心慈软弱,畏惧怕事,眼角蕴含泪水,说话间禁不住细声泣泣起来。
“哥,以后千万要注意小心,你看,娘都……”
小姗姗稚气的言语,本想还待继续说下去,梁母拭了拭眼泪,瞪了前者一眼,小姗姗立即捂住自己的小嘴,不敢再乱说。
“老爹,此一时彼一时,忍辱为重!”
梁勋清朗的面容,显出坚毅之色,忍着伤势的疼痛,开口提醒老爹莫要冲动。
“勋儿,当爹的虽然朴实巴交,可是你被人欺凌……!
梁父边说边暗自羞愧不已。
冷静下来后,梁父分析其中道理,家境清贫,一家人居住在清沙镇上,更谈不上势力人脉,为了沉稳妥善,只能隐忍着暂时取消去王家讨要公道。
何况此刻,自己儿子的伤势要紧,先去吕大夫那里,购买几包草药,医治梁勋的伤,待其伤势好转些,再做决定。
当天下午,清沙镇巷边的小药铺内,吕大夫像往常一样,斜靠在一张竹椅上,他老脸皱纹,手捻发白的胡须,是个六旬左右的老者。此刻他翻阅着一册医经,正自揣摩书中内容,见门外远处,梁父匆匆忙忙地朝药铺走来,便已了然自若。
吕大夫看了看梁父,口气温和,说道:“梁老弟,外伤敷用的草药吧,方子的份量和种类,老朽已给你开具好了。”
说罢,拍了拍柜台上拣选包裹好的草药,示意立刻就可取药拿走。
“吕大夫,你您人家怎知晓,我家急需,外伤敷用的草药?”
梁父心想自己儿子被打伤一事,恐怕晌午时分,就在小镇里传开了,但还是神情装作微微一愣,如此说道。
“梁老弟,先把药取回去再说,至于如何敷用,老朽已将方法写在纸张上,你儿子识得字,不用我多讲。”
吕大夫也不点破,催促梁父拿药回去,治伤要紧,不可耽搁。
“还没给你您人家药钱呢,吕大夫……”
梁父感畅动怀,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内掏出一串铜板,往吕大夫手里塞去。
吕大夫摆了摆手,说道:“现今是你家里人用药要紧,老朽这边的药钱,不急,以后再给也不迟!”
“又叨忧您老人家了!”
梁父言道感谢,取了草药和敷用方法的纸张,随即赶往回家……
梁勋的伤势,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恢复得很快。
因为吕大夫开具的十余味草药方子,外敷内服,康复效果极佳,加上梁勋是名少年男孩,正是身体成长,血气旺茂的年龄,所以没用多久的时日,便痊愈得七七八八了。
这让梁父梁母欢喜之余,对吕大夫的医术和善解人意,愈发敬佩感激。小姗姗见亲哥康复完健,自然也是兴高采烈,一幅继续无忧无虑的开心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