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发生在神女瑶姬脚下的啼笑因缘。岁岁第一次单独走江便钓了一条鱼(白衫少年)回来,没想到这条鱼比她有骨气,钓回来就是你的鱼,天不容地不纳,那也是你的鱼。
人间最美莫过于前路有你,往事可忆。繁花开尽,不问归期。
全书共分三个大章节:繁花(灿*),岁月(无恙),流年(高甜)。
岁岁握着那串钥匙回到住处,昏头昏脑睡了一下午,五点多钟醒来,望见窗口残有暮色,她坐在床上托着下巴想到近七点,翻身下床,从床底把那个关了大半年的手机翻出来。
开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碧的江水泄下,扫过江心一艘船,最后定格在头上一座人形青峰上。
苏立所说的桐花村,便位于这座青峰后面。
桐花村的由来没什么考证,大概因为那片山林油桐树多,山顶常年绕着一团白雾,山腰宽阔,左右又有屏山相护,一到清明,满山油桐竞相吐艳,漫山遍野,娇弱花朵生生开成了十里素犒,人在江面踏舟经过,远远看去整个山坡素白一片,煞是壮观。
那个祠堂,就位于这个桐花村的村口。二十年前的某个清明,一个外乡女人偶尔经过,抬头被头上那座神女峰吸引,恰在此时突然临产,无法前进,便在这个祠堂安顿下来。女人孤身一人,身无长物,据说当年生产很是惨烈,山村的四月天寒地冻,孩子刚冒出半个头,就被呼啸的寒风冻得背过气去,还是村口离得最近的王家太太闻声抱去一床棉絮,才把蜷在祠堂冻成一团的母女俩抢救回来。
这女人操着一口藏语,醒来就不停地双手触面感谢,别人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当然这些村民说什么她也同样听不懂,但村民们自发送来米面之物,又帮忙在祠堂里安了个简易小床,她还是看懂了这些村民欢迎她在此住下。
出了月子,此时天以转暖,漫山素犒换成了红艳的杜鹃。女人抱着孩子在江边站了一天,最终决定在此常住。既然常住,首先得给孩子起个名字,村民听不懂藏语,但见这孩子生得粉嫩可爱,偏偏命运多舛,月子期间几次病得差点夭折,便依汉人传统给她起了个吉祥的名字岁岁,取其岁岁平安之意。至于女人,依其自称音译,唤其默珠。
默珠在这间摇摇欲坠的砖瓦祠堂,一住就是六年,直到十三年前那个同样凄冷的早春,三个操着上海口音的两男一女一路打听来到这个山路不通,水路蔽塞的临江小村。
记忆中很多事情都模糊了,岁岁唯独记得离开那天的情景。那个常年无门的祠堂那天破天荒用一块不知何处捡来的破烂木板堵上了,默珠和这三个外地人在里面关了一下午。黄昏时分女人出来了,双眼红红的,她先去王家太太那里唤回女儿,问了一句:“岁岁,想爸爸吗?”
“不想。”
“可爸爸想你,他想你去。”
“那你呢?”
“妈妈也有爸爸啊。妈妈去见自己的爸爸,求他原谅。”
原谅什么,她没说。在孩子的理解里,原谅这个词的用法一般在做了错事之后。走的那天,村里那个常年孤坐在村口数鸡的韩五婆子破天荒站了起来,婆子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口薄棺。
很多事都忘了,但唯独这个场景岁岁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正值清明,江风吹落满山素白,飘满一**碧的春水,就像漫天洒下纷飞的纸钱。韩五婆子立在棺前,厉声喝骂:“岁岁啊,做人不能忘本啊!”
韩五婆子弓背驼腰,身材瘦小,双眼几近失明,数了十年的鸡,硬是没把自家那窝鸡仔数清楚,但村里的风吹草动比谁都热心。岁岁每次见到她都绕着走,婆子那双阴霾的眼睛,多看一眼就是噩梦,但那天,她堵在村口的必经之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棺材,情绪之激烈,打下路边一棵油桐半树白花。
当时岁岁很害怕,想找默珠,但她发现,这个总是在她害怕的时候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的女人仿佛一夜之间,不见了。找遍整个山村,再也没有找着。
那个山外来的漂亮女人告诉她,默珠去找她自己的爸爸了。老人都会想自己的女儿,就像你爸爸想你一样。等她见到自己的爸爸,她想你的时候,自然会来上海找你。
就这样,岁岁离开了那段青碧的江。当然,这个所谓“想你的时候”,真是笼统又糊涂。前提是想你才来找你,想的时候自然会来,如果一直没来呢,那就代表没有想你。不想你不需要理由,看心情,如果你渴望重逢,就需要一直等下去。当然,忘了更好。
直到三年前,一艘快艇从神女峰下飞速划过。
岁岁揉着酸痛的太阳穴,正想好好想一下此事的前因后果,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划破早已黑透的空间。这尖利的突然响起的声音不仅将她好容易连贯通顺的思路打乱,还顺便把她吓一跳,十三年前她没有捕捉清楚的那种感觉,瞬间回来了。没错,畏惧。至于“畏惧”的什么,她也不知如何表达。
岁岁在黑暗中摸到手机,手机没反应。也是,大半年没开机,没理由刚刚开机就恰好有人打进来。苏立不会在刚刚“再见”就给她打电话,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找她。但眼下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十万火急的程度。岁岁回眼扫向床头,果然是那边的座机在响。座机是招待所在每个房间统一安装的,方便与前**系,当然,外人若是知道座机号也可以轻易把电话打进来。
她起身开灯,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张口就问:“你叫岁岁?”是个陌生男音,声音低沉,听上去还算年轻,不怎么客气。
岁岁问:“何事?”
“你弟弟在我这儿玩,喝高了,要不你过来接一下?”
岁岁心下一沉。这个“接一下”说白了就是“捞一下”,这类电话她最近几年接得有点多,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应。以往这类电话虽然不少,但语气相当友善,用的是商量口气,不来也没事,打个招呼,记人情债,对方也会痛快处理。但今天这个电话的语气那是相当不友善。
“地址。”
“城西南路1741号,星期天酒店4408房。”
岁岁挂了电话,看墙上的挂钟,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她起身穿好衣服,刚要出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苏立今天刚到,照理说这三人应该在一起,他林讳炅再嚣张也不至于当着未来大舅子的面,半夜偷偷溜出去开房。况且还是便捷酒店。这个公子哥儿别看年龄不大,口味那是相当刁钻,花钱更是如滔滔江水一浪接一浪,浪浪都要水涨船高,不然也不至于天天追着她要钱。别说岁岁,连他那个亲妈见了他都直接把嫌弃两个字写脸上。
更别说,林讳炅怎么知道这个座机号!
关门的时候岁岁用刚开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罗瑞,睡了吗?没睡跟我走一趟。”
城西南路很好找,顺着酒城宾馆往南走,穿过中间那个国窖广场就是。便捷酒店门脸做得高大鲜艳,座位地标比大型商场醒目,夜行的两人没费什么功夫顺利在规定的时间内来到四楼的4408。
此房位于走廊尽头,岁岁从那条狭长昏暗的通道走过去,鞋子踩在铺有地毯的走廊上,静悄悄地没有声音。两人在4408门前停下,对望一眼,后面的男子不用她招呼,识趣地闪到一边。
岁岁抬手敲门。刚敲两下,里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谁啊?”正是打电话的那个男音。
“岁岁。”
想必房里的人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话音刚落,门应声开了,一个蓬松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门里门外的人一打照面,门外的没有说话,门里的却提高了声音:“哦也,居然是个大美女,请请请,对于美女我们一向是非常热烈地欢迎,没想到这个八等残废罗圈腿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姐,美女你好我叫结巴,如果你有兴趣做兼职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们这边保证轻松快活待遇优厚。”叫结巴,说话可是一点都不结巴。
罗圈腿?岁岁顺着门缝往里面看去,面前是个玄关,看不见里面。但房里飘出来的气味,摆明了里面至少有半屋人,而且基本是男人。岁岁问:“人在哪儿。”
那结巴把门拉开,做了个请,待她进来了,刚要关门,岁岁回头道:“罗瑞,进来吧。”
这一瞬间目光扫过,环屋而立的果然高矮胖瘦奇装异服半屋子男人。正面窗下双手抱头蹲着个只穿着裤衩的黑瘦男孩,男孩嘴上封了一片胶带,噗嗤噗嗤想说话又说不出来,蹲在那里拼命地朝她眨巴眼睛,一双弯弯曲曲的罗圈腿抖不停,正是白天才刚刚在未来湖边分开的李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