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微微扭头,望着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略微发了下怔,然后收回视线,黑发之下,眼神有些复杂。
他把目光垂到地上,仿佛整个身体都跟着弯了下去,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这个小孩没有一点精气神,再加上瘦弱矮小的个子,让人实在生不出欢喜来。
“杜宇,走了!”
他前面的一男一女这才发现他的驻足,远远的对他喊着。
杜宇扭头望向他们,微微点了下头,推着单车向外面挤去。
身旁的拥挤人流都在匆匆忙忙地向外走,学生的自行车和家长的私家车挤满了校门口,可校门就这么大,里面地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于是杜宇只能一点一点往外面挪。
身体的摩擦和车辆的碰触让人们很烦躁,抱怨甚至低低的叫骂声此起彼伏,这只是一个落后的乡镇级初中学校,这里的人能有多少素质呢?
“那不是杜鹃吗?快来,帮我把包拿出去!”
校门的一边,一个和杜宇差不多身材的男生大喊着。
这男生圆大的眼睛向门外望着,不大不小的嘴巴里两颗精巧的虎牙不时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总是浮现着机灵,或者说狡猾。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杜宇从小学到初中都摸不清这家伙的习性,虽然一直被他从小欺负到大,虽然也讨厌或有点害怕他,可远远称不上“恨”。
他们身高和体格都差不多,但杜宇总是被欺负的那种,可这家伙的脸上……却总浮现着那种嬉皮笑脸的奇怪表情。
“我扶着车子呢,而且还有好几个包,拿不了,项前你找别人拿去吧……”
门外等待杜宇的两人之中的女生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他,目光又转向卡在校门另一边的杜宇,催促着:“杜宇快点,别人都回家了!”
那个名叫项前的男生顺着杜鹃的目光望向杜宇,恰巧杜宇也正看着他,目光接触的瞬间,他就皱眉对杜宇叫了起来:“看什么看!丧气脸!”
叫声和熙熙攘攘的环境混淆在一起,逐渐隐没在人群中,杜宇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用力推着车向外挤去,将他身边一个正蹭着他往人缝里挤的学生又挤了回去。
“有病啊!”
那个被他挤回去的学生冲他大喊着,但他已经顺利的挤出人群,头也没有回。
“滚滚滚!臭丫头!”
“……家里穷的连学都上不起……还给我装……还不是在学校打工上学么……真是个怪人……”
项前也挤了出来,经过杜宇他们的时候突然骂了起来,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这种话不能随便说他还是知道的,毕竟他不是那种真正“坏”的孩子。
难道穷就不能有自己的尊严么……非要低三下四的才符合自己所在的社会地位么……怪人……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怪人呢?
杜宇握着车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指骨略微有些发白,他皱着眉望着项前和他几个关系不错的学生的轻快摇曳的单车。
片刻以后,杜宇轻声说:“杜鹃……”
“嗯?”
黑发女孩齐眉的刘海摇晃着,浅浅的酒窝旋在两腮,不那么白皙的皮肤透着健康的颜色,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并没有乡下人的愚昧,浓厚的长发被一根黑色皮筋简单的束了起来,单薄的嘴唇抿着,娇小的身体就那么扶着单车定定的站着,期待着杜宇的回答。
忽然,杜宇没有表情的脸转向杜鹃,露出暖人的明媚微笑,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然而,还不等杜鹃回答,他们旁边的男生长叹着说:“对嘛!这才想起来啊!快走快走!”
接着便跨上自行车,扭着屁股蹬了起来,还不时的回头催促他们。
“于航,你等等我们啊!”杜鹃冲着前面骑行的男生喊着,然后催促杜宇快走,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项前刚才说的酸薄的话。
她总是这样,年纪比谁都小,却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杜宇,杜宇虽然不说出来,但心里是知道的。
“真是个怪人……”少年心里默默的说。
隐藏在黑发之下的的眼睛,盯着那骑着单车摇晃着的单薄背影,慢慢涌上一股柔和,然后用力瞪着单车,渐渐去追逐他们。
…………
2014年的盛夏充斥着年轻人的激情,杜宇同学也正处于他初中的毕业季。
在天朝,压力与激情在每年的六月都会陪伴在每个学生身边,激烈的竞争时时警醒他们要不断往前冲,所以天朝有着最刻苦的学生、最严厉的老师和最悲惨的青春故事。
不过至少,现在,五月的晚风还是清凉的,这让杜宇等人在学校待了一周的紧张心情舒缓了许多。
一条熟悉的路上,两男一女在快速而平稳的骑着单车,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三年,各种路况和沿途的村庄都再熟悉不过。
“杜宇,你想考哪所高中?”于航和杜宇齐头并进,前者随意地问。
于航和杜宇邻村,小学和初中都在一个学校,他小学时候老实人一个,和谁关系都不咸不淡。
可能由于人以群分吧,到初中后同为一个小学毕业的他们迅速的熟络起来,成为了挺要好的朋友,每次周末回家都天南海北的讨论,乃至不怎么说话的杜宇却和他聊的很开。
“我?县一中吧。”杜宇也随意的说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瞥了身后的杜鹃一眼。
“杜鹃你呢?”轻呼了一口气,杜宇问。
“我……哪都行……”杜鹃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黑发覆盖的小脑袋微微低了低,长长的刘海垂下,让人看不清表情,却令杜宇皱了皱眉头。
“杜鹃学习这么好!肯定上市一中啊!”
然而,还没等尴尬的气氛弥散出来,就被于航给打断了,他们都是小学同学,都已经很熟悉了。
虽然杜鹃知道这可能是一句缓解气氛的话,却也低低的笑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
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告不得人的秘密,即使是和你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杜宇低头望着后面女孩投射到自己车下的影子,那娇小的身躯和俏皮跳动的马尾还和以前一样,但现在,似乎有些陌生了……
就在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和杜宇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女孩变得有些奇怪,也并不是说有什么不好,只是安静了许多,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有时候会突然的对着杜宇笑笑,让他摸不着头脑。
从乡镇的水泥路到村庄崎岖的小路,这群懵懂的孩子轻巧熟练的赶回家。
他们在落后的乡村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前的人没机会读什么书,全部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他们还年轻,什么都不懂,老一辈的说,现在的初中生搁以前就是教书先生了,他们多少有些小小的自豪。
但现实终究是现实,其实不少人也就止步于此,不管是外界影响还是自身原因,他们也就止步于此……
可能上一代的大人们观念也就这样吧,有些目光短浅的人们终究渴望眼前利益多于未来投资的收益。
这群懵懂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你只从他们迷茫无知的眼神中看到了点点渴望,却没看到里面隐藏的熊熊野心。
这个世界的人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越渴望某些东西,却越听从与之背道而驰的安排,这个世界,可真是怪人林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