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覆灭,南宋刚建,朝廷无能,百姓流离失所,少年张若虚,拔剑而起,斗皇权,抗金国,勇闯江南武林,一段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李公公念着红漆大门两侧龙飞凤舞的两行对联,眼神中满是崇敬和敬佩,当今乱世,能配得上这幅对联的人实在太少,李纲可算一个,至少他这么觉得;每次来相府的感受都不一样,不一样在哪,却又说不上来,虽然他是个阉人,但骨子里依然有一股男儿血性。
两个月不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丞相府宣旨了,第一次,这里从右相府变作了左相府,这一次圣旨之后,这里便不再是相府,真是天威难测。
两个小太监上前扣了扣门上铜环,管家毕恭毕敬的打开大门,见了他手中的圣旨,慌忙前去禀报,不多时,左丞相李纲携全府老小来到门口跪接圣谕,李公公见人已到齐,打开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朕膺昊天眷命,复宋室,亲黎民,镇河山,泽被苍生,然世生战乱,旦社稷以穷皓首,皆民以重,君为次,知立国乃成家,今李纲刚愎自用,亲战事,远和平,视玉帛为尘介,为天不容,着李纲领提举洞霄宫之职,即日启程,不得延误,钦此!
李纲跪在地上,有些茫然,更多的是失落和揪心,宦海沉浮本无意,心寄苍天与日月,只是,苦了百姓,辜负了江山。李公公望着他,尖声怪语道:李大人,接旨谢恩吧。
李纲叹了口气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过圣旨,自己所做的一切抗金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看着李公公远去的背影,李纲眼神尽是无奈。
时维三月,莺飞草长,万物复苏,尽管春寒料峭,却也难挡这欣欣向荣之势,一如王朝更替,纵然君王昏庸,奸佞当道,贪污腐败,君不识臣,臣不俸君,也只是一时而已。大道使然,民之所向,历史终归会做出正确评判与抉择,让光明与正义永不消亡。恰如这奔流不息的长江之水,后浪滚滚,前浪汹汹,推推搡搡,总会有人从这汹涌的风尖浪口挺立而出,悬壶济世,救民于水火。
靖康二年,宋徽宗,宋钦宗二帝兵败汴梁,金兵劫掠金银,携宝器,宗室北还,北宋就此覆灭。同年五月初一,天下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于南京应天府登基称帝,改元建炎(史称南宋),金人兵强马壮,大有席卷江南,完全颠覆宋室之势,大好河山危如累卵。宋高宗迫于形势起用主战派李纲,官封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右丞相),李纲受命于社稷危亡之际,殚精竭力,为朝廷筹划重整朝纲,一心组织抗金,坚决反对投降,主张“一切罢和义”,为了抗金大业,力推老将宗泽为东京留守,联合两河军民共同抗金,并推荐张所为河北招抚使等等。然而这些抗金和反对投降的一切行为举动为赵官家和汪伯彦,黄潜善所不容,李纲主政仅仅七十五天后惨遭张浚弹劾,从而被贬为提举洞霄宫之职,之前所做的一切抗金努力遭到投降派的蓄意破坏,一手提拔的张所则被贬居广南,不久北还。
这一日傍晚,张所拖家带口风尘仆仆进入潭州,沿洞庭湖一路驾车往岳阳城而去,沿途美景尽收眼底,巴陵风景特异,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位于洞庭之滨,倚长江,纳三湘四水,江湖交汇,更是承东启西,连接南北的枢纽所在,往来商贾络绎不绝,虽然久经战火侵扰,但是凭着各方优势,如今繁华如故。
自庆历五年,滕子京重修岳阳楼之后,引来无数文人墨客,尽展笔墨,一时间,书香满溢,才情纵横,千古绝唱层出不穷,更让这江南名楼独领洞庭美景之最。
张所膝下有两子,长子张宪,次子张若虚,自从张所被贬之后,唯恐两人受奸佞迫害,张所便半步不离的将二人带在身边,这二人从未见过这般江湖交错下的洞庭景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泛着晚霞金光,风中摇曳的柳絮,往来不绝的船只,一时为之心折,尤其是年仅十三岁的张若虚,早就安耐不住心里的躁动,他以往只是在小河小沟里称王称霸,捉鱼摸虾,何曾见到这等江河湖泊,而且不时有银鳞飞鳍划出优美弧线跃出湖面,小家伙更是惊叹不已,仿若窥见稀世珍宝,一颗小脑袋伸出车厢外左顾右盼,跃跃欲试;奈何老爹家教严厉,被张所一顿喝斥,就算眼里瞪出只鸟来,也只得悻悻,张宪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也不言语。张若虚斜眼望向哥哥张宪,眨巴着两只乌黑大眼,寄望哥哥能通情达理,带他出去逍遥戏耍,看张宪却故作不理,一脸轻蔑,还故意笑自己,没由来心里一阵恼火,只恨老爹在旁,不敢扑上去撕打,无奈之下,张若虚也只得作罢,但心里却盘算着晚上趁老爹熟睡之后偷偷出来玩,想到眼前种种好玩事情物,晚上就能得偿所愿,不觉嘴角上扬,呵呵笑了起来,猛一抬头,看见老爹怒视目光,吓得一哆嗦,忙做出一副不削模样,害怕心里所想被老爹知道了。张所看在眼里,却是大皱其眉,平日里对这两个儿子严加管教,请学士教他们读书写字,为人处世之道,大儿子还算听话,小儿子却对孔孟之道嗤之以鼻,还大言不惭说读书哪有骑马射箭,上树捉鸟好玩,教书学士乃是一位当地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却时常被张若虚捉弄,端的苦不堪言,多次找张宪提出辞去这教书的行当,均被张所软言相劝,提高酬劳,大力吹捧其德才兼备云云,才将其勉强留住,张若虚也因此时常挨打受罚,即便如此,这小子还是没能学出个子丑寅卯来;摇头晃脑,捉弄老师的本事倒是无人能及,看着儿子不学无术,张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转念一想,觉得如此也好,就算寒窗十年,入得庙堂也不一定是好事,都道候门深似海,官场更是勾心斗角,入得其中,比之刀山火海还要凶险几分,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唯有明哲保身才是折中之道。一想李大人和自己忠心为国,一身抱负,不但难以施展,更因此惨遭奸佞弹劾,想到此不免嘘唏,君主之明在于知人善任,谋臣之智在审于良主。这让他想起一位知己,却不知他命运将如何,这风雨飘摇中的大宋未来的路又该如何。
生逢乱世,除了平日读书之外,张所还花重金请来几个颇有本事的江湖人士传授二人武功,不求二子能学出个武功盖世征战沙场,光宗耀祖,只求学得一招半式能自保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不说,两人于习武一道倒还是能吃苦,练的有模有样,比之学文,真是天差地别,没过多久,几个江湖人士也是教无可教,口中极尽对两位公子夸奖之能是,领了酬金,各自散了。之后张所着意北还,遣散众家丁,分了金银,只留下一名管家带了些常用物品一齐上路。一路走走停停,颠簸来去,半月有余才到得这云梦之地。本意打算一早赶到洞庭湖带张若虚和张宪登上岳阳楼瞻仰先贤,不想二人年少,看哪都觉得新鲜,尤其张若虚,各种赖皮功夫一股脑儿使出来,便是张所则无可奈何,只得听之任之,如此便慢了许多,此时已是日薄西山,映着漫天晚霞,洞庭湖披上一层金色光晕,如置画中,张所掀开车窗,迎着煦暖晚风,心神不由一醉,生出恻隐,下半生所能寄情泛舟于八百里洞庭之上,不失为人生一大美事,可一想到这动荡的天下,又觉得无处可供安身,如此患得患失,脸上忽喜忽怒,看的张所若虚张所一脸茫然。天色渐晚,张所盘算已定,先进城中找个落脚之地,待明日再登岳阳楼。
不多时来到岳阳城门前,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人头涌动,颇为热闹,张若虚和张宪听的各种叫卖声,杂耍声,非要下车去转转,张所为了不引人注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让众人在车内换了普通的服饰,李管家先行驾车前去客栈订好客房,再三严令二人不得乱跑生事,他便带着二子下得车来,在道旁卖糖葫芦老者那儿,二人各自买了两串糖葫芦,吃的不亦乐乎,大呼过瘾,张若虚吃的又快又急,只恨少长了几张嘴,吃完还不忘舔舔手指,意犹未尽的同时,盯着张宪的糖葫芦两眼放光,张宪看他眉目不善,早做提防,高高举起糖葫芦,防止张若虚来抢,口中不忘讥讽道:饿死鬼投胎么?看你那吃相,你不觉得丢人无所谓,跟我们站一起,丢了爹爹和我的脸。张若虚嘿嘿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谁让你是长兄,长兄就该照顾弟弟,我要是饿死鬼,你就是饿死鬼的哥哥饱死鬼,这样吧,你把糖葫芦分我一串,我就不做那饿死鬼,你也不用当饱死鬼,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张若虚把能想到的词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张宪对这弟弟在了解不过,对于他这种泼皮耍赖斗嘴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一路北来,镇日无聊,有这弟弟斗嘴,平添许多乐趣,可有时心中暗想,这弟弟到底是不是爹爹亲生的,怎地和我和爹爹一点都不像。有几次都想亲口问老爹,可一想到老爹严厉的模样,只得打住了这个念头。
岳阳城城高十丈,通体由三尺见方的青石砌成,牢不可破,城门两侧用巨木雕刻了两幅巨大对联,左边写到“气蒸云梦泽”,右边则是“波撼岳阳城”,书法刚劲有力,挥洒如意,一气呵成,张所心驰神往,不由叫了声好,张若虚和张宪听得张所这声叫好,也跟着抬头望去,二人虽然对书法一知半解,咋见这行云流水的字体也觉得颇为顺眼,比起以前教书的酸丁强太多了,而且这对联看着好生眼熟,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张宪想到什么,一闪身,立在张若虚跟前,手里晃着一串糖葫芦似笑非笑到,弟弟,想要糖葫芦也简单,只要你能说出这对联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我就将这串糖葫芦给你,张若虚一见有糖葫芦,顿时来了兴致,可自己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劳什子诗词书画,绞尽脑汁,埋头苦相想也没想出来,知道张宪在故意刁难自己,一时横眉怒目,但也无可奈何。张所见他这苦思冥想的样子颇为好笑,打趣道:你若能答出来,为父再给你买十串糖葫芦如何?而且……张若虚见爹爹欲言又止,忙问到,而且什么?张所笑道,没什么,只是想明日带你们去岳阳楼玩耍一日,可是有的人却连《岳阳楼记》都不记不得,说着摇头叹气道:不去也罢。张若虚这才恍惚想起,范仲淹的这篇叙事名篇,不觉小脸一红。糖葫芦也不想吃了,双腿跟灌了鉛似的。张所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哈哈笑道:走吧,到客栈里,你要是能完整背得这《岳阳楼记》,明日便带你同去,张若虚一听,两眼放光,叫到,真的么,爹可不许耍赖?一旁的张宪没好气道:我们张家,会耍赖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吧,别的哪个不是说一不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张若虚本想反唇相讥,但见张宪又摇着手里的糖葫芦,心念一转,还是等把糖葫芦弄到手在跟这厮计较。当下重重哼了一声,跟着张所一蹦一跳的向城内走去。他们却没发觉,不远处正有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他们三人,眼里尽是恶毒之意,忽而轻啸一声,暗处又窜出几个黑影,几人低头商量一番,留下一人,剩下几人匆匆离去。
城内街道宽阔洁净,两旁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派热闹景象,酒楼茶馆座无虚席,不时传来小二大声吆喝声,张所父子三人沿街道往里行去,路上时有江湖人士三三两两,腰悬兵刃,来去匆匆,行不多时,但见李管家在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门口翘首以待,门口插一面杏黄大旗,悦来酒楼四个大字跃然其上,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十几个明亮麒麟飞灯从飞檐上垂下,照的酒楼四周如同白昼,无不彰显豪富之气,李管家看见三人过来,慌忙高举右手大力摇晃,一脸欣喜,将几人引入酒楼,抬眼望去,酒楼不光外边气派,内里也是宽敞光亮,酒楼内放了二十来张桌子,此时也就三两张空着,别的都坐满了形色各异的武林人士,看装束,有江南名门望族,也有流浪剑客,个个横练好手。李管家领着三人来到靠窗一张桌子坐下,桌上酒菜早已备好,肥鸡膏鸭,各种江南名菜一应俱全,看的人口角生涎,一路舟车劳顿,张所吩咐管家多备些饭菜,不想李管家好大喜功,找了个最大最热闹的酒楼,张所不喜张扬,如此人多眼杂之地,内心一万个不满意,看了看李管家,见他一脸得色,顿时火从心头起,面露不快,冷冷哼了一声,李管家见主子突然变了脸色,也是茫然无措,以为备的酒菜不和胃口,忙唤了小二过来,张所见他会错了意,也只得无奈挥手让小二去了,李管家一时不解,抓了抓脑袋,干笑了一下,油黑瘦峭的脸上两只眼睛透着几分苦涩。张所摇了摇头,也不多说,示意他坐下,这一惶神的功夫,张若虚和张宪早就大快朵颐,将桌上的一直肥鸡吃的只剩几根鸡骨,张若虚还不忘吮了吮手指,眯起双眼,一脸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