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来顺拉着脸向贾珍诉苦道:“爷,咱们再增加点人手吧?您瞧瞧,小的都快成泥地里滚出来的了!”
贾珍随手在他脑后打一巴掌,“屁话,你爷我干的都比你多!你还有功夫抱怨,去,看看炉子架好了没?”来顺极不情愿的“嘿!”了一声,挪动着俩条腿往前走,气的贾珍一个飞腿踹倒来顺,“麻利点!告诉大伙,今晚上大家加餐!酒肉管饱。”来顺一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笑道:“小的还说呢,爷最心疼我们了!”
贾珍又要抬腿飞踹,来顺这才一路小跑不见了影子。
贾珍叹口气,翻开图纸仔细查看,如今关键部分基本完成了,只是厂房改建实在不是眼前这一帮贾氏临时工能胜任的。来顺这家伙虽然生性惫懒,向来拈轻怕重,但实在提醒了贾珍,专业工程还得请专业人士来做。
于是他揣起图纸,又将来顺叫了过来。
“爷,您叫我?”
贾珍问:“咱家还抽调出人吗?”
来顺笑道:“爷,咱家能活动开的都在这里了。但您忘了?小蓉奶奶父亲就是朝廷工部的营缮郎,要人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贾珍这才猛然记起,“果然如此,险些忘记了。”他对来顺笑道:“偏你小子还有些急智,咱们回家!”
一主一仆又风风火火的赶回宁国府。
贾珍还未进门,就远远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朝这边张望。贾珍略一思索,叫来顺去瞧瞧。来顺嬉笑着,让小厮先盯着,一溜烟往焦大爷那里借人去了。
贾珍便不再管他们,这种事也不是一两件了,左不过是西边那两个人。
早晚要他们好看!贾珍一边愤恨的想着,一边迈步往前走。
从穿堂进了东边院里,迎面瞧见可人手里拿着一卷书,穿一件玫瑰红底子的对襟褙子,白色立领袄子,特别是底下白底满幅彩绣长裙,一步步走来,那身段真是说不尽的袅娜风流。
贾珍轻唤了一声,可人抬眼看见是他,娇俏的朝左右看了看,旁边正没人呢!
她提着裙角跑过来,扑到贾珍怀里,“老爷,你回来了?奴家……”一个想字到了唇边,却被贾珍堵了回去。
她顿时羞得俏脸红彤彤的。饶是她见惯了风月,真个儿出淤泥而不染,但自从一个心儿挂在贾珍身上,小女人的心意娇态便显得淋漓尽致。
她身上发软,小手连书也拿不稳了,轻吟一声。
贾珍赶紧扶着她的小蛮腰,笑道:“可人,你的名字真没有取错,最可我心的。”
可人伏在贾珍胸前,感觉自己的心跳连着他的心跳,一阵儿一阵儿的,“能得老爷的宠爱,奴家就是死了也心甘!”
贾珍忙捂了她的嘴儿,恼道:“咱们以后长长久久,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不许提那个字!”
可人笑的眉眼弯弯,犹如春色灿烂,让人不觉心旷神怡而不能自拔。
忽只听她笑道:“老爷,大家都说奴家和蓉哥儿媳妇长得像,你说咱们俩谁美一些?”
贾珍恼恨道:“自然是你啊!”
此刻可卿正在里面会帐,抬头看见窗户外面似乎有人,便呼唤道:“宝珠,是不是你在外面?”
贾珍心一动,账房只可卿一人?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悄悄的走进去。房间里果然不见了宝珠、瑞珠。只有可卿正埋头算账,她一手拿狼毫,一手拿算盘,贾珍看着聚精会神的可卿,青丝如瀑,皓腕凝脂。
等到可卿放下笔,抬头一看,发现贾珍进来,俏脸绯红,连忙站起行礼。
贾珍笑道:“不用多礼,我来这儿只为一件事儿。”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门外宝珠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宝珠见贾珍也在这里,行了礼笑道:“原来老爷您真的在这里!”
贾珍脸上泛起青色,“说什么话?难道不不能在这里?”
可卿也嗔怒的看着她。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宝珠吐了吐舌头,接着说道:“外面来顺抓了一个探子,让我来账房找老爷您去瞧瞧呢!”
“探子?”贾珍立刻想起西边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抬眼想问明白,却瞧见可卿用小手拍着丰满的胸脯。的确和可人很像!
贾珍翘起腿,故意对可卿道:“刚才说的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儿你亲自走一趟,找你家老爷子说一声,说是咱们家少了能建房子的匠人,让他想法子借几十个给我们。城外那些人不顶事,又不能停工。让你家老爷子务必帮忙。”
可卿乖巧的答应了。贾珍这才背着手出了门。
可卿见贾珍终于走了,狠狠的瞪了宝珠一眼:“一惊一乍的,让老爷看见。说我没管教。”
宝珠浑然未觉,喋喋不休道:“奶奶,你不知道,老爷看着很严肃,其实他很少打骂我们,只要我们不做错事,他是不会计较的。”
可卿笑道:“你这小丫头,居然还会在背后编排主子了?”
宝珠忙摆手道:“才不是编排呢!奶奶,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他们都说,老爷真真是变了。”
可卿好奇道:“他们怎么说的?”
宝珠瞧着外面没人,小声道:“他们说老爷以前只顾喝酒作乐,都快把宁国府都翻了过来。自从打了赖二,老爷像是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家里有了规矩,每个人都有职司,赏罚分明,井井有条,大家都觉得,咱们宁国府如今比他们西边强哩。”
可卿笑骂道:“你一个小丫鬟,怎么知道咱们比西边强?”
宝珠叉着腰道:“奶奶,宝珠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好歹还是分得清的。至少,像我这样的一等丫头每月的月例都和他们那边的姨娘一样多呢!”
可卿揶揄道:“哎呦呦,宝珠你都想当姨娘了?要不要我明儿和你蓉大爷说一句,把你收房里?”
宝珠腾的红了脸,啐道:“我才不做蓉大爷的姨娘呢?”
可卿笑道:“怎么着,你还想着做老爷的姨娘?”
宝珠一听急了,“奶奶,你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做姨娘呢!我不要他地位高,只要疼爱我一个人就好!”
可卿想着这句话,恍然道:“难不成你这妮子思春了?给我说所,你看上谁了?要不要我将你配给他?”
宝珠恼了,“奶奶,真的没人!要是奴婢看上了谁,再请奶奶做主就是了!”
可卿笑骂道:“小蹄子!”
宝珠帮着收拾账本、笔墨,撇撇嘴,也不知道她嘟哝了一些什么。
可卿望着窗外,宝珠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听见。
“奶奶,你明天要回娘家吗?”
可卿点点头,也不知道她想些什么。
不提她们主仆,贾珍大步走到前堂,见焦大将一人按倒在地上,口中骂着:“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在宁国府门前盯梢?”
那人颇有些勇气,犟着脖子抗声道:“宁国府怎么?要不是老大吩咐,我王剑都不正眼瞧你们!”
呦呵!这个人倒有些意思!
贾珍走上前,问道:“你老大是谁?为什么让你在宁国府门前晃悠?”
王剑上下打量着贾珍,不客气的问:“你是谁?”
焦大一脚踢在王剑身上:“瞎了你的狗眼,他就是咱们府上的爷。”
王剑这才跪着行礼道:“草民王剑,拜见贾老爷!”
贾珍奇怪的问:“你知道我?”
王剑点头道:“知道。是我老大倪二派我来的。”
“倪二?”贾珍坐下,也不知道倪二这家伙搞什么鬼,平白收了二百两银子,居然什么也没做,如今还派一个这样的人来。贾珍暗生怒气,却不形于色,端起茶问:“他自己不来,派你来做什么?”
那王剑想站起来,却被焦大按住。
贾珍挥挥手,焦大才松开他。
王剑站起来,从怀中拿出几张纸,拱手交给贾珍道:“我家老大让我将这个交给您。”
贾珍狐疑的接过,“倪二搞什么鬼?”
他一目三行的看完,不禁勃然大怒,重重的拍在桌几上:“反了天了!我本打算放他一马,居然妄想倒打一耙,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原来倪二在信中说到,赖二私底下将往年留下的几个箱子转移,想来里面应该有对贾珍不利的东西,这几日赖二正和忠顺王府的人接触,只是价钱谈不拢才不欢而散。倪二正在盯着,便预先派王剑前来报信,请贾珍示下如何处置。
贾珍背着手,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下了决心要除掉赖二,只是直接动手,他自己的嫌疑最大,到时候反而欲盖弥彰,脱身不得。左思右想都难以两全。
看来只有借刀杀人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这刀可不是那么好借的。
正在贾珍沉思的时候,焦大将大堂中的人全都赶了出去,让他们远远的守着。这才问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贾珍见是焦大问起,顺手将书信递给了焦大。
焦大看完,立刻怒火中烧:“这个没了良心的狗东西,居然吃里扒外!老爷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处置便可!”说着,在王剑身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贾珍沉吟不语,不知道这个王剑是否靠得住。
哪知这王剑自告奋勇道:“贾老爷,如果你要对付赖二,王某敢效死命!”
贾珍便问起王剑如何恨赖二。
原来,王剑本是都外佃户,家中只有老娘,日子虽然贫苦,倒也过得去。只是今年以来,他老娘的了风寒,因此一病不起,以往的些许积蓄早就花光了。不得已,找到赖二家借了印子钱。过了俩月,王剑还不起钱,赖二天天来催帐,王剑失手打了赖二,因此被抓进大牢。等到还家,房子已经被烧,老母亲无人照料也已病故。
王剑伤心之余,得知是倪二将其赎回,又帮他料理了老母亲后事。这才死心塌地的跟着倪二做事。
贾珍静静的听着,示意焦大。焦大点了头立刻出去查探了。
“你打算怎么帮我?”
王剑拱手道:“但凭贾老爷吩咐!”
贾珍不置可否,也知道倪二遣王剑来的用意。他笑道:“你先在这里歇着,我再和你说话吧!”说完便有小厮领着王剑朝客房去了。
如此重大的事情,贾珍自然不可能让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去办。
等到焦大查探回来,再说吧!
总之,定叫赖二活不过明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