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若与君老

“吱呀.....”

宁静的早晨，木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墨家弟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高先生——”

面前的白色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双眸似冰，似墨，冰冷而深邃。

他手握一盏淡茶，语气淡漠。

“是他回来了么？”

那个弟子恭敬的行了个礼，犹豫着说：

“先生，今日，咸阳那边来了消息……”

手落，盏碎。

***

***

（歌词）

【高】夜来风雨故城黄叶纷落尽

奏一曲无端惊心

琴剑飘零试问归期雨冥冥

只字生死难觅

【荆】深雪遥闻弦声入异乡酒垆

燕地天寒杯莫住

踉跄微醺倚案笑问再一壶

醉里快意江湖

***

***

“小兄弟，烦请帮我转告蒙将军，明日...我随他进宫面圣。”

高渐离微微一笑，眼前浮现出往昔熟悉的那一幕。

*城郊*小酒馆内

风雪之夜

一个醉汉到在高渐离身前的桌上，慢慢的支起一只手臂，蠕动嘴唇：

“小二……小二，上酒！今儿个大爷我要…一醉方休！”

小二：“好嘞！客官稍候，好酒马上就到。”

十几年前，同样的月夜，同一家酒肆。初见那人时，听他第一次开口，便是——

“一醉方休？说得好！”

男子用力地将酒瓶放下，摇头晃脑、重心不稳的朝醉汉走去。

“我们喝个痛快！”

“哼......”

一名男子全身包裹在滴水的蓑衣里里，斗笠低低的压下来盖住半边脸，声音阴冷狠厉：

“高渐离，原来你还藏了个帮手。”

高渐离并未抬头，抚过琴弦的手指微颤，琴音一顿，旋即复始。

话语里充满冷意：

“我从来，不需要帮手。”

男子哈哈大笑，一把抓过店小二送上来的酒坛就喝，喝够了，擦擦嘴角：

“交情是喝出来的，不喝酒.......怎么交朋友呢。”

蓑衣人眼中金光一闪，手紧紧握住剑柄，抽出剑，直直朝年轻男子刺去。

男子手中酒瓶并不放下，一闪身躲过，手腕翻转，蓑衣人手一松，剑落下。

高渐离半垂着头，琴音依旧是如此的云淡风轻。

蓑衣人抬起一只手，狠狠一握，酒馆里所在的人全部站起，桌子下，席子下，帘后，纷纷取出自己的佩剑。

男子摇了摇头，目光迷离，继续大口喝着酒。

这些人为刺杀小高，还真是费劲了心思啊！

“一起上。”

那几名伪装的刺客闻声跃起，数数竟有数十人。

男子望着四面八方刺来的剑，嘴角略瘪，一脸的心烦。

（数招过后）

他大大咧咧的一脚踢开那个醉汉，回头望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一眼，坐在高渐离的面前。

高渐离依旧安静的拨弄着琴，眼神专注，并不理会他。

男子也不心急，只是一把夺过他面前的酒坛，顾自饮起来。

“这样的好酒，不如我先敬你吧！”

他毫不见外，抓着酒就往杯里倒。

高渐离停下手，手掌微压止住琴音。

他淡淡抬头，眉微皱：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误事不算，还伤身。”

“你说什么？”男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身后的蓑衣男突然暴起，捂着胸口拿着剑冲过来。

男子脚轻点地面，一跃而起，随即一脚，用力踏在蓑衣男的胸口。

蓑衣男眼一翻，一口血喷出。

男子咧嘴一笑，又是一踏他的胸口，借力一弹，轻飘飘的落在高渐离身前的桌上，单脚直立，右手握着酒坛，还不忘大饮一口。

“哎，不好！！”

谁知脚下一滑，朝着高渐离身上摔去。

情急之中还慌忙握住差点脱手而出的酒坛。

还好还好，酒没洒。

下一秒，脸颊撞在了一长块硬物上。

他疼痛的龇牙咧嘴，放下酒坛，对着高渐离怒目而视。

高渐离移开挡在身前的筑琴，目光中不无嫌弃。

琴后，一柄寒光闪闪的剑掉落出来。

高渐离伸手拿过酒坛，默不作声地放到身后，望着荆轲：

“我刚刚说的是，饮酒伤身。”

荆轲随意地一笑，转而哈哈大笑。

笑罢，开口。

“渐离，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给大哥面子，大哥真是好生难过呢！

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后悔那趟燕国之行。

不仅是因为旷修的遗愿，还在刀光剑影下亲眼见证了‘高山流水’，

此等乐事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实在是痛快！”

高渐离眼中的落寞与痛苦一闪而过。

旷修吗........

“我终究，还是没能……世上，从此再无他的琴声.......”

荆轲有些意外的望过去，望着一脸捉摸不透的高渐离。

许久，有些好奇的问：

“旷修最后........弹的是什么曲子？”

“《蜀黎》.......”

“呃，呵，什么曲子？？”

高渐离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抹伤感。

“《黍离》........是传自周天子王风的第一首，讲的是，知我者，谓我心忧。所谓世事沧桑，知音难觅。”

“啊哈，对呀，这个........我早就听出来了！”荆轲胡乱点着头，大笑着。

高渐离不以为然的偏头，轻轻抚摸着琴弦。

荆轲严肃起来，望着高渐离：

“那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旷修已经用琴声告诉你，他的曲谱虽然托付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朋友。但是这个朋友，却远比很多朝夕相处的人，更值得信任！”

高渐离惊讶的抬起头，望着眼前换了个人似的的荆轲。

“给！”

荆轲见他不说话，笑嘻嘻的递给她一坛酒。

高渐离嘴角扬起，这一日，怕是这酒肆里的酒都被他搜罗光了，只剩下自己身后的一坛与他手上不知道哪里又拿来的一坛了。

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啊.........

“伤成这样还喝酒，原来这个世上，还真有要酒不要命的家伙。”

荆轲无语摇头，舒服的翘起二郎腿，斜握在桌上，背对着他，故作神秘的说：

“这你就不懂了，美酒可是疗伤圣品。你........不想试试？”

高渐离望着他托着头的背影，望着他手上拿着的那坛酒。

接过。

“啊........果然是好酒！”

“........!”

荆轲瞪着他，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喝完一坛又喝一坛。

随即反应过来，面前已经是两个空空的坛子，泛着酒香的坛子。

“喂！你知不知道，这方圆百里没有其他酒馆啦。你，你叫我接下来怎么办呐，啊？！你还装着不会喝酒，谁知道你酒量这么大，哎呀，我的酒啊……”

.........

高渐离静静站立在窗前，手指扶着窗框，注视着窗外一片盘旋而落的黄叶。

“如今回想起来，我竟已不记得，

自己是怎样和这个疯疯癫癫，嬉笑怒骂的酒鬼结成了过命的兄弟。

也许.........是因为法场上的并肩作战；

也许.........是因为谈笑间的推心置腹。

也许.........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渐离，你知道么........

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敢作敢为的人。

年少时，我也曾有过很多大丈夫的豪情壮志，

后来卫国亡了，我便开始四处漂泊，无所事事，

不知道自己晃了多少个年头，也记不得亲眼目睹了多少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一直到今天。

而我，

在暴君的铁骑碾过无数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时，根本不曾发一语，不曾出一剑！

跟懦夫一样，在乱世中苟且偷生！”

高渐离抬眸：“大哥！”

“渐离.......”

荆轲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你说得很对，我早已不再年少。

所以，我也晃够了，看够了，活够了。

在老死之前，在这个混乱腐朽的时代结束之前，我真的活够了！

放眼这满目疮痍的乱世。我真的只能..........如蝼蚁一般苟延残喘么？”

高渐离起身，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望着他脸上不多见的正经之色：

“大哥，我愿随你峥嵘浴血，赴天下之困厄，捣死不顾。”

***

***

（歌词）

【高】那日墨云涌城阙瞬息齐发万箭

信手拨弦鸣流泉

一曲遥和他青锋荡尽铁甲三千

许我此间忘岁月

【荆】那日长河遍残盔断戟冷落霜天

酣战力竭当痛醉

拟把旧壶作金樽山河共我华筵

明朝天涯尤比肩

***

***

咸阳宫内

身披盔甲，威风凛凛的将军望着大殿前修长的白色身影，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哼，先前吾皇陛下多次邀请高先生入宫，都被您严辞拒绝，如今，您竟又主动要求进宫面圣，看来高先生总算懂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盗跖：“小高！你疯了么？！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为反暴秦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盖聂：“自废武功，双目尽毁。小高........你这又是何苦.......”

高渐离不语，坐下，食指轻轻抚琴。

嬴政摸着胡子，望着殿中那个高傲的琴师。

“高先生的琴技，果然非同凡响。下月中旬，寡人欲在咸阳宫内宴请百官，届时，就请先生在群臣面前一展所长。”

高渐离低头，袖袍一翻，单膝跪地，说的很平淡：

“高渐离，定不负圣恩。”

***

***

（歌词）

【高】易水寒彻千古风流俱成灰

【荆】此生任侠笑催眉

【荆】世若泥沼销得多少英气颓

【高】布衣溅血无悔

【合】羽声慷慨挟风雷悲歌一曲不顾

旧朝衣冠俱荒芜

残虹终饮故人血空闻黍离悲切

知我心者终葬此山河间

***

***

高渐离抚琴的手突然一顿，眸中杀气大盛，从琴下抽出一把剑，毫不犹豫的朝嬴政飞速掠过去。

“狗皇帝，拿尔命来！”

一剑，易水寒！

嬴政望着眼中越变越大的剑锋，并不躲避，淡定的一动不动。

高渐离，你的心计，朕难道会不知道吗？

蒙恬手一挥。

刹那，万箭齐发。

你，原来早有准备.........

“大胆高渐离！枉费朕惜你是个琴学高手，不计前嫌留你在咸阳宫内，朕自认对你也算是礼遇有加，你竟然恩将仇报”

高渐离耳边的杂音渐渐模糊，嘴里涌上浓浓的甜腥味，抬头，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亲切的身影。

呃！呵呵……大哥，我好像........看到你了……

***

***

（歌词）

【荆】待得易水初融再与卿携琴与剑

我醉欲眠卿自闲

【合】旧时风华今何在回首残阳若血

那年初见恰风雪

***

***

之前：

一位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人。

他望着眼前的男子，沉吟：“荆卿，再过两日，你便动身吧。”

荆轲点头：“属下遵命。”

荆轲望着燕丹，他的双眸内似有墨龙翻腾。

他皱眉注视了一会儿，那龙消失了。

燕丹手背在身后，缓缓说：“天下苍生的福祉皆仰仗荆卿了！卿之大义，丹铭感五内！”

荆轲赶忙行了个礼：

“太子言重了，诛杀暴君，庆万死不辞！”

荆轲的眼中，蓦地浮现出.....

天地间，一人一琴。

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宁，燕丹犹豫再三，开口：

“荆卿此去.......心中.......可还有牵挂之人？”

“牵挂之人么......”荆轲呢喃。

..........

“渐离？渐离！大哥来找你讨口酒喝。”

高渐离卷起手里的卷轴，转过身去，望着一脸兴高采烈的荆轲，心里隐隐有莫名的担忧。

荆轲大大咧咧的坐下，拿起一坛酒就喝。

“哎呀，还是渐离的酒，最好喝！！”

高渐离微微一笑，在他身前坐下。

“大哥近日常来我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荆轲愣，随即哈哈大笑。

“自然是有事啦。”

说罢，从身后取出一个有长有大的木盒。

“这是........”

高渐离凝视这木盒，迟疑的问到。

“哎呀，别愣着了，快打开看看！”荆轲催促。

高渐离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木盒的盖子。

“.........！”

“好琴！”

荆轲咧嘴笑了。

高渐离修长的手指拂过琴身，有些震惊，这么好的琴，他是哪里找到的。

“哈，渐离既然喜欢就收下吧。”

“送给我....？”

“害呀，”荆轲摆了摆手：“对啊，当然是送给你的，就你大哥这琴艺，用这么珍贵的琴，简直就是浪费嘛！”

高渐离抿嘴一笑：“呵呵，多谢大哥。”

荆轲笑眯眯地喝了口酒，心中有些惆怅。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不知道这样的好酒，还能喝多久。

“对了大哥，再过月余.....就要开春了，等你下次再来时，我带你去看看燕都的桃花。春风一度，姹紫嫣红，也别有一番享受。”

荆轲怔怔的注视着高渐离，半晌才再开口：

“如果........我没有来呢？”

高渐离眉轻挑：

“如果你没来，我就一直等着你。

今年春天等不到。就等下一个春天，下下个春天。

我相信，总有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里，我能等到你。”

荆轲望着高渐离，久久不能言语。

为什么，为什么得到了这辈子最珍贵的承诺，我的心，却那么痛！

再开口时，声音中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渐离.........”

“嗯？”

高渐离抬头望着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渐离......”

荆轲的声音嘶哑起来。

“大哥，我在。”高渐离握住他的手。

“哈哈哈哈，渐离，今日大哥好生高兴，不如......你就用这把筑琴，再给大哥奏一曲吧！”

荆轲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灼酒入喉，差点把他的眼泪呛出来。

依旧是那么爽朗的笑，依旧是一副逍遥的样子，依旧是自己眼中熟悉的那个大哥。

但.......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假笑吧？

高渐离心有点痛。

“好。大哥想听什么曲子？”

荆轲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一个还算熟悉的名字。

“嗯，就....旷修弹过的那首.......《黍离》吧。”

《蜀黎》，是传自周天子王风的第一首，讲的是知我者，谓我心忧。

所谓世事沧桑，知音难觅......

高渐离手指拂过琴弦，熟悉的琴音流水般流淌出来，最终消散在天地间.....

不知何时，下雪了。

碎玉般的雪落下来，有几片顺着狂风飘进了屋内，消融在琴弦上。

门被吹开，肆虐的飞雪卷了进来，带来阵阵寒意。

门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不见方向，不见归路

致此后，知音不在，江山不复，余你，依然如故......

（歌词）【高】风雪人远琴亦倦

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