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虚妄

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渐渐的，偶尔有几声压抑的呜咽声传入耳中，但却显得如此遥远而虚幻，让人难以确定其真实性。我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直到一丝微弱的亮光穿透黑暗，照进我的眼中。

我不太适应地感受着身体，脑电波突然不受控制地乱窜了一下，胳膊猛地抬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我吓了一大跳。

随着世界意志传递给我的记忆逐渐苏醒，我迅速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并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歪歪扭扭地站定。我用自己的双眼观察着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扭曲。

光线穿过眼球，在我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被颠倒了过来，所有的物体都失去了原本的位置和形态。

这是新诞生的人必然会经历的阶段，适应适应就好。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根据传承的记忆，这里本应是一座繁华的都市。然而，此刻展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凄凉的景象：天空被浓密的阴云笼罩，大地布满了巨大的裂缝，高楼大厦纷纷倒塌，废墟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具尸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这座城市变成了如今这般惨状？

突然间，一辆房车毫无征兆地停在了我的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神色焦灼的脸来。

“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快上车，赶紧离开这里！”

我脚步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朝房车走去，然而，刚刚迈出左脚，我便感觉到身体失去平衡，急忙迈出右脚试图稳住身形。我竭尽全力用大脑中的脑电波来控制着双脚不断交替移动，最终却还是一头冲向了车门，额头重重地磕在上面，鼓起了一个老大的包。我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扶手稳定身体，却不小心抓到了车窗玻璃，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手印。

就在这时，车门从内部被打开，一只女人的手一把将我拽进了车内。对方明显很着急，还没等我坐稳，司机便猛踩油门，房车发出一阵轰鸣声，扬起一片尘土，疾驰而去。

由于惯性使然，我摔倒在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上。

女孩嫌弃地推开我，没好气地说：“起开！”

我沉默着坐好，眼神迷茫地望向车窗外，再回过头，恰好看到一栋高楼在我眼前轰然倒塌。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待在那里？”那个把我拉上车的年轻女人开口问。

是在问我吗？我艰难地张开嘴，吐字不清地回答：“我刚醒来就在那，没名字。”

有传承的记忆在，想要听懂别人说话并不困难，但要通过脑电波去控制舌头和喉咙发声，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我甚至连控制脑电波本身都还不够熟练。

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再联想到我刚才踉跄的步伐，那个年轻的女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用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并得出了最终结论：“她估计是先天不足，所以才会被人抛弃在那里。”

听到这话，我顿时感到满头雾水。我明明很健康！你对一个刚刚出生的人是不是要求太严格了？

算了，反正以我目前这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状态，就算费力去解释，恐怕她们也听不懂。

我郁闷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速飙得很快，破败萧条的城市逐渐被甩在身后，当越过那条堪称清晰可见的分界线之后，眼前的世界便恢复到了原本应有的模样。

听她们说话的意思，大约一个月前，世界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崩塌，仿佛从某一点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一般，人们纷纷惊慌失措地逃离崩塌区域，朝着远离灾难的方向奔逃。

我凝视着后方的地平线，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那里似乎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莫名的恐慌笼罩着我，我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车厢内，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个人：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名叫霍颂；司机，叫做李真；那位年轻女人，名唤舒雅如；另外还有一名白皮肤的外国人，名字叫伊丽莎白，据说是来自国外的留学生。

舒雅如是霍颂的姑姑，而李真则是舒雅如的私人司机。至于伊丽莎白，则是他们在旅途中偶然遇到的。因此，在这辆房车内，舒雅如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人的领袖。

一路上，她们一直在交谈，而我则默默地集中精力，尝试用意志力来掌控自己的身体。

几个小时以后，房车终于驶进了一座城市。高耸的建筑物依次映入眼帘，耸入阴云。

这座城市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空无一人，仿佛被时间遗忘。所有人都逃离了这里，留下的只有一片荒芜与寂静。红绿灯不再闪烁，失去了往日的指引作用。偶尔能够看到一些车辆匆匆驶过，车上装满了各种物资，都在赶着逃离这个被遗弃的城市。

“我们先停下来休息一下吧，吃个午饭再继续前行。”舒雅茹向李真下达指令。

“好。”李真应了一声。

她将车停在一家超市旁边，这家超市依然灯火通明，显然里面配备了发电机。

路边设有充电桩，舒雅茹趁机给房车、电动车、手机、电脑以及充电宝等设备充电。李真则和伊丽莎白一同走进超市购买必需品，而我也跟随着他们下车，四处张望观察周围环境。

进入超市后，我发现负责收银工作的都是机器人，但店内的卫生状况却糟糕透顶，显然已经许久无人打理。货架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商品摆放得杂乱无章。

我从裤兜里摸出一部手机，按照脑海中的传承记忆操作着将其开机，并打开支付宝APP，当我点击进入“我的”界面后，果不其然，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天笙。

我激动不已，紧紧握着手机，迫不及待地跑去找舒雅茹，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看！我叫天、笙。”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略微颤抖。

舒雅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语气极其温柔，仿佛是在哄小孩子一般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就在车上乖乖待着，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我心想，我已经可以熟练地控制我的四肢了。

紧接着，舒雅茹将手指向我的手机，并开口提醒说：“还是先给你的手机充会儿电吧，都快要没电了呢。”

我顺势瞧了一眼，果然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电量了，于是我打开支付宝扫码后，拿起Type-C数据线便开始给手机充电。

没过多久，李真与伊丽莎白各自提着两大袋食物从外面走了进来。舒雅茹迅速安好桌板，用电锅烧水煮起了挂面，然后又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罐肉酱，调制出五碗香气扑鼻的肉酱面。至于霍颂，则承担起分发零食和果蔬的任务，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小面包、一颗红彤彤的苹果以及一根玉米味的火腿肠。最后，剩余的食物按照需要被放入冰箱或者背包中妥善保存。

“天笙，进车里吃。”舒雅茹招呼我。

“她叫天生？姑姑，你咋知道的？”霍颂指着我，好奇地询问。

“不是出生的生，是笙歌漫舞的笙，”舒雅茹揉了揉霍颂的头，“她支付宝的页面里有她的名字。”

“哟，这傻子居然还会用手机呢！”霍颂一脸戏谑地笑着说道。

一旁的舒雅茹语气有些不悦地教导她：“颂颂，不要这样嘲笑别人，她先天不足并不是她的过错。”

“知道了。”霍颂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匆匆吃完饭，我们继续开车上路。

我总得学着说话，四个人里只有舒雅茹对我有好脸色，我便问舒雅茹：“咱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你说啥？”由于我的说话含糊不清，舒雅茹一时间完全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再次逐字逐句地重复：“咱、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这次，舒雅茹终于听清了：“我们要去x市，然后坐飞机出国，飞往大陆的另一端。”

我点点头，至少现在我知道了自己前行的方向。

突然，轮胎往下一陷，车身猛地一震，舒雅茹惊惧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伊丽莎白脸色惨白如纸，她回头看向我们，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不好，这里又出现了一道裂缝！”

一想到一个外国人的中文说得都比我流利，我又郁闷了。

“快开车，赶紧离开这里！”霍颂扯着嗓子大喊道。

“我已经把油门踩到最底下了！可是车子根本动不了！”李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向左打方向盘，打死。”我说。

李真没理我，依旧使劲儿地踩着油门，尝试让车子脱困。

“向左，打，方向盘，打死！”我提高音量，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加清晰明了。

她还是顾不上听我说话，也许是因为我说话含糊不清，又或许是因为她们都觉得我只是个傻瓜，我的建议不值得采纳。

“我说，向左，打，方向盘，打死！快！”我微微恼怒，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终于，李真在我再三重复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看着裂缝越来越宽，她急忙向左打死方向盘，车轮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嗡”的一声，车子猛然向前冲去。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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