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出生在一座颓废的工业都市时,会如何抉择?当意识到自己日复一日机械劳动如同提线木偶般,是否还能继续曾经的生活?是要奋起反抗,还是要熟视无睹,假装一切都未曾发生。男主受到诸多冲击时内心暗流涌动,站在了十字路口,与形形色色的人相遇、碰撞,一个网络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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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出了这道门,外面就是荒芜了。”
“他们说荒芜之中只有野人。”
“他们说这道墙是用来保护我们的。”
……
“他们——”“父母说的罢了。”
篝火在墙根下熊熊燃烧,哔剥作响。火光映在墙上,飞向天穹——那漆黑却可以仰望众生的天际。
“真是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呢。”
高楼林立,索道飞梭于其中。六车道上架着高架桥,铺设了电车轨道。最下面的是来来往往的小轿车与货车,车胎碾过窨井盖时发出巨大的咚咚声。连我这个站在几百米开外的堡坎上的人都能感受到。
堡坎上站着的树稀稀拉拉地散着叶子,光秃秃的露着枝干,伸进视野。正下方坐落着几座厂房,蓝色、白色的铝制顶棚盖在地上,一直延伸到公路附近。厂房的低矮与路那边的高楼形成了鲜明对比。说是高楼,也不过只是几群普通的居民楼,外墙的瓷砖试图粉饰几道油彩,可最后在风雨面前饱经风霜而摇摇欲坠。掉了色又残缺不全的两个大字“超市”被粘在靠路边的楼墙上,一个外墙式电梯紧贴墙根,上上下下运行着。
电车呼啸而过的巨大噪音连我这里也能听见,我拿起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电车、楼房,以及画面最远端的高墙,都被一并拍了进去。
……
黄昏刚随着时间悄无声息地钻进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洒上一片晖迹,如同投影仪在墙壁上投出的金黄画面。
我就这样慢慢地来到挂着日历的墙边。
“还是2月3号啊,想起来有几天没撕过日历了。”我扯下厚厚一沓日历的最上面一页,露出了下面的2月4日。
“乖孩子,给你饼干吃。”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身着夹克,军徽表明他是警卫队的干员。他摸了摸我的头,把那包饼干给了我。
“快接着吧,还不谢谢叔叔。”那个时候还是盛夏,我和妈妈就站在下午的阳光暴晒中。她牵着我的手,刚领我放学回家,路过了警备局大门的台阶前,遇到了那个大叔。
即使是5点钟的阳光,也依旧是明晃晃地射在人身上,晃的皮肤看起来甚至有些苍白。
“几天不见啊……”“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他们有说有笑地朝上走,领我坐在警备局的等候大厅。妈妈跟着那人离开的时候,我记得她一面挥手,一面说着:“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我还记得那天她穿的绿色连衣裙,无名指上戴着的银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以及,她手臂上套着的防晒护袖——那后面有新留下的淤青。
“每个人不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吗?而我,或许连追求的自由都没有了吧。”
那天晚上,妈妈坐在我床边,合上故事书,封面是大灰狼与三只小猪。“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这单调的生活,心惊胆战地私会……”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眼神空洞,眼睛深陷黑眼圈之中,皱纹与肿块一同构成了憔悴的画面。
“你可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给爸爸啊,不然整个家就毁了。因为,我们没有选择生活的自由。”
一想到叮当作响的皮带声和那粗糙的拳头与巴掌,一阵恶寒随着冷汗一同从脊背上炸开来。
索道上,整个街区的风景一览无余,只是街道上没什么人,车子什么的也少。整个吊厢里也不过只有几个人。“都放假玩去了吧。”我这么想着,让随意偏转的脑袋正正地靠在身后的窗玻璃上。我的目的地是电车站,这花不了多少时间。
电车可以载我沿着主干道一路前行,按照路线图来说,我甚至可以从卫星城坐到行政城去,可是想要跨城必须拿到许可证才买的到票,所以一般人是没有机会的。
“我只要到墙边就可以了。”我这样自言自语地走向售票机,但扫视了一眼票价就知道,我买不起票。
刚才索道以及之前买的一些东西花了我太多钱,而且电车价格更贵。“只好走路过去喽。”清哼两声,抄起手下到公路上,沿着电车轨道前进。
脑海里响起电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仿佛我就是电车的司机,正坐在驾驶位上全神贯注地驾驶着。
日历边上,贴了两张城区地图。都是大比例地图,有详细的中区和南区街道分布。书店也买的到其他城市的地图,只是我觉得买了也没意义,所以就没买。
上面还残留的有记号笔勾画过的路线痕迹,在小巷里面弯弯绕绕的涂过去涂过来,倒也是挺有趣的。
我记得曾经我就很喜欢对着地图指点江山什么的,那个时候家里面还挂了幅城市群地图,里面有将近60个城市群的分布位置,以及周边乡镇的大致分布情况。据父亲说,那就是世界上所有人类的居住点了,既包括墙内的城市人口,也包括了墙外的农村人口。
父亲说,那就是世界地图了。可我说不对,没有人居住的地方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幅地图充其量只能算是人类居住图。
结果后面,这幅地图被我取下来乱涂乱画些进攻线路和新城市,搞得面目全非,自然是挨了打。
墙上的地图中圈画了一个地下商场,我凑近一瞧。“原来是那里。”
日历又被我撕下一页:2月5日。
不用工作的节假日,街上车水马龙,欢声笑语中,她拉着我的手在阳光下行走。午后的阳光如地毯铺在大街上,披在每个人身上。金秋时节,短袖依然穿在身上,但明显没有那么热了。她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虽说她穿着校服短裙我会觉得更好看些,但是那未免也太呆板了。
她的脸颊与头发沐浴在阳光之中,白色的衣裙也亮的更白。而那一头淡棕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只是微微泛着光。一缕刘海划过额前、脸庞边,被她熟练地拂上耳梢。几缕刘海后的棕色眼睛透着戏谑的光芒——那是因为我飘忽不定的眼神不住地朝公路上瞟,但最后总会落回到她的身上。
她牵着我的左手,穿过熙熙攘攘的商场门口,扑面而来的是服装店各种衣服的气息。以及,弥散在空气中的皮鞋油、老旧墙皮的味道。谁让我们这里是座卫星城呢,老城区没有什么装潢的很好的商圈。
“走吧,我有点饿了,”她笑着对我说道,“没吃午饭就和你过来了,你呢?”
“嗯……”我本来是吃过饭的,但听她说饿了,我也只好附和她,“我也没吃,走吧,去买点东西吃。”
她和我本来是初中同学,不,说是小学、初中同学更恰当。初中毕业后,本来按照我的成绩可以上本城区最好的高中,但是我拒绝了。或许是青春期的叛逆,亦或是刚上了初中就不知从何处升起的一种厌倦的感觉。这种厌倦的感觉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愈久不散。
所以我没怎么过多犹豫就辍学了。父亲听闻这个消息时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是说早点认清自己的定位没什么不好的,可以少浪费点钱,以及早点挣钱也可以补贴家用。只有妈妈先是一愣,再是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要这样做,只是我心意已决,她拿我没办法也只好同意我去家堡坎下的一家冰爆石加工厂工作,在那里冰爆石会被加工成瓦斯,作为整座城市的能源来源。每天坐索道在家与工业园间两点一线往返。
说回她,我和她本来初中不算很熟,只是在同一个大组,收作业时会有所交集。但我经常不交,而且很多时候交了也只是敷衍了事,考试贴线过。自己倒觉得无所谓。
结果把她惹到了,训斥了我一通。我反而想着老师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只觉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时间长了就还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难免会有些愧疚之情。所以看在她的份上还是好好写写,考试也认真对待,最后校考倒是比她分数还高。
但这分数还是被我白白浪费了,要是能够转让的话我愿意无偿让给她,感谢她让我积极地度过了最后一年,多读了很多书。
初中毕业后,我还以为我们两个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她主动联系我,给我打电话聊天,最后…约我出来见面什么的……总觉得不可思议,像是活在梦里一般。我不是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无法拒绝她的邀请。
“我要这个吧。”她指着烧烤架上的烤串说着。
说句实话,我自己的钱被卡的很死,尽管自己工作了那么久,但绝大部分钱都要上交给父亲。而自己基本上什么都得不到,所以这次“约会”花的钱算是自己加班死抠出来的。
“反正我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心里嘀咕着。烧烤铺的烤架正对着上方的通风管,炙烤溅发出来的油滴在烧的通红的炭上,滋滋声中冒出浓密而呛人的油烟,旋即被管道吸走。
“真好吃!”她蹦蹦跳跳地向着其他地方走去,“快跟上来啦!”
“我付完钱就来。”从兜里抽出来一张十元钱,递给了店老板。那一刻,油烟窜进眼睛、鼻腔与喉咙之间,熏得我剧烈咳嗽起来。
阴暗的小巷之中,我躲在一人身长的垃圾箱里,关上箱盖,等着远处的脚步与谩骂声渐进:“那个小偷跑哪里去了?往前追!”他们走远了。
我从原来去过的那个商场里偷了几块面包,以及从曾经那个烧烤铺上抢了一串肉——但我并不是要自己吃。
确认他们走远之后,我轻手轻脚地掀开箱盖,随手将手上拿着的肉串扔回垃圾桶。“那些东西就让老鼠饱食一顿吧。”我掏出揣在冲锋衣兜里的面包,它们已经被压扁了,而我满不在乎地用牙齿撕下一片,随意咀嚼两下便吞进肚子里。“反正最后进了胃不还得被压扁吗?”
自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给我发过信息或者打过电话,也再也没有提过出去玩的事情。只有日历上打过的那一个大大的红圈还在提醒我那半天发生过的事情。而我,还得继续着没有尽头的工作、比中学生活还要没有尽头的工作。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加过班,有时候甚至不坐索道,自己走半个小时的小径回家,回到家往往早已是满头大汗。除了吃饭,就是坐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但空空荡荡的天花板什么也没有,只有监狱般的一抹灰白和刺眼的白炽灯光亮。
这附近我做过功课,在地图上早已经熟悉过这里的地形,每条小巷的出入口我都了如指掌。可能是我天生记忆力就比较好吧,这倒也没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他们行进的反方向走去,右拐,那是更深的巷子。两边的墙壁上满是烟熏的黑黄色印记,只有一张新贴的海报与其形成鲜明对比。上面画着一个指向前方的军官,他后面并排站着三名不同部队的士兵,都摆出献上心脏的敬礼姿势。下面写着几行大字:
加入防卫军保卫城市抵御来自未知领域的敌人为光荣的事业而战吧!
XX年1月29日
“想都别想。”我发出轻蔑的嗤笑声,窜进更深的巷子之中。那是日光都不能完全触及到的地方。
我坐回到那张小学时就有了的书桌前,拉开抽屉的一瞬间,一本没有了封面的书映入眼帘。那本书是我从废品回收站捡回来的,当时路过的时候碰巧看见了,随手翻了两下觉得还不错,就花了两块钱买了回来。当时这本书就没有封面,所以一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书的主要讲了一个靠近海滨的小城爆发了瘟疫,因为封锁而在整个城市中产生的异化感,使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没有明天的生存与随时可能死亡的绝望相互矛盾的挣扎之中。作者貌似想揭露的是一种叫荒谬的东西,但我不知道那具体意味着什么。虽说隐隐约约有些感觉,但我始终觉得抓不住作者真正的主旨情感。
看扉页说这本书还有两本姊妹作,但是由于扉页损毁严重,我不知道那两本书叫什么。
但我现在明白了什么是异化。
“笼子是这么的小啊。”
一种熟悉的刺痛穿过心脏。
日历被我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我又撕了一页:2月6日,那是今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