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指令——云开

“过去，人们认为战争应与象棋同日而语，但在我看来，这种参考不无道理的同时，也有一些荒谬。”声音略显苍老的男人边说着，边挪动棋盘上的马，同时威胁对坐少年的车和象。

“好棋，象棋与战争，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你都能如鱼得水，这份能力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少年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他顿了顿，移动后场的炮不假思索地打掉男人的士。

“不错的反攻，但是，我发现这种对比已经过时了，换句话说，是不够贴切，战争不应该和一类休闲游戏相提并论。”苍老男人说着话，手下的马踢掉了少年的车，“就像这样，瞬息之间，局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少年眨巴下眼，死死盯着棋盘，似乎是打算从上面看出什么名堂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几秒钟之前，他还摸不透对手行棋的策略和意图，而此刻，就在输掉的瞬间，苍老男人的所有策略都在棋盘上摆得井井有条，完美得像一场艺术演出。

少年有些懊悔不迭，一边暗骂自己不长心眼，一边探出手去拿他的白兰地酒杯，他们身后的荧幕里正播放着迷人的钢琴曲，码满烟头的烟灰缸放在棋盘边上，不知道是谁扔的，它们散发出细小的类似猫尿的气味。

“你患得患失还染上了些坏习惯，甚至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都生疏了，这样真的值得么？”

面对苍老男人的询问，少年并未开口，探出去的手却僵在了空中，沉默许久，他缩回了手，没有继续去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在一艘名为安塔列森的飞船上，而飞船则在奥戈利安上一个隐蔽的机库里。

“你觉得象棋不像战争？”

憋了许久，少年只说出来了这句话，而苍老男人缓缓抬起头，神情坚毅，手上却没有停下，轻车熟路地将棋盘复原。

“在以前的时代，也许两者不分伯仲，倒退回过去，古老的历史上，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拥有平分秋色的军队，遵守同样的规则，然后展开对弈，但棋局无关生死，仅仅是输赢而已，可现在……”

“现如今可没有这样的事？”

“不可能再有了。”苍老男人说着，然后提高声调，准备开始发表高论。

“首先，对垒双方不再是公平公正，联邦拥有铸灾的末日武器，而我们这边却没有，联邦打出这种牌，把曾经的泰桑伦尔烧毁，如同一颗悬在房间里黑糊糊的灯泡，设想任何人很难把这种情况叫做公平对弈。”

“反过来也一样，我们零星的反抗，最初看来不起眼，人力物力财力都极其匮乏，但每爆发一次新的起义，联邦就会在战争中被削弱一分，它越来越衰老而虚弱，如同一面危墙，只要有人发力一推，就会彻底坍塌，这可是在对弈中完全看不到的情况。”

“其次，是武力的均衡，以导弹为例，在我父亲生活的时代，它还仅仅是一种极具威慑力的武器，但和现在的武器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武器不断发展——核兵器，心灵动能，天基武器，现在就连外星的突变生物都能被联邦利用，来作为武器，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这不难想象，战争必定会推动武器的发展，落后就要挨打。”

“是的，在这件事上很少有例外，大多数人都知道矛与盾的理论，一边用矛攻击，一边用盾防守，这就刺激产生更锋利的矛和更坚固的盾，推动枪和盾不断翻新，事实上，枪的进化催生了生化和计算机武器，进而导致心灵感应术应用于战争，再进一步激发智能导向武器的出现，战争的压力迫使军事技术加速发展，但从不是像课堂上讲的那种有规律的直线反映，战争有非线性本质，其实说的上是一种挑战。”

“也许和报纸上说的完全不同？”

苍老男人弯了弯嘴角，眼神也柔和了许多：“第三，战场规则，象棋棋盘九排十列，九十个格子，是有限的，所有战斗或规划都超不出这个小世界，没有第十排或第十一列，不会出现一队绿棋，突然跑到棋盘上去攻击黑棋或红棋，兵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兵可以通过跨越河界来实现左右横移。”

“但是兵的升格需要遵守规则，它必须在对方的攻击中越过它自己前面的每一个空格，直到跨越河界，才能按规则变化，所以它并不能随心所欲，突然变道，所以说，象棋一点不像战争，这只是我玩象棋的原因之一，与真实的生活和瞬息万变的战场相比，这个游戏想要拿下对手简直是不要太简单。”

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少年发现，眼前这位略显苍老的苍老男人超凡的影响力和思维几乎可以扭曲摆在大伙面前的任何事实。

“你认为联邦会良心发现，抗击眼下受到的攻击？抵抗星系至暗者和突变生物？”

“不太可能，尽管他们在拼老命，做他们最擅长的事；竭尽全力宣传，同时压制那些思维清晰的人，这是他们惯用的武器，很无耻也很好用，并且用起来毫不犹豫，可现如今的局势下却收效甚微，就如同对着一头向他们猛冲过去的猎豹吐口水一样，除了让猎豹觉得有些恶心，并不会为自己能留下全尸有什么好的帮助，好了，稍等一下，我给你看些东西。”

苍老男人说罢，在遥控装置上数不清的按钮中指指戳戳地摁起来，似乎是对密码烂熟于心，他没有低下头仔细查看的意思。

“你曾说过联邦在饲养和改造部分突变生物，那不就是想要让突变生物成为他们的武器吗？”

“最初我也这样想过……”

“虽然我知道这种设想可能并不正确，但也得大肆宣扬，一口咬定，破坏人民对联邦政府的信任，没有什么手段比这种故事更便捷更有效的了，我们要让大家都知道联邦政府在背地里做些什么，他们竟然把时间花在危险且不可控的外星智能种族上，甚至企图用它们来控制世界。”

“可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少年有些按捺不住催促起苍老男人。

“愚不可及，真实情况和过往一样富有弹性。”苍老男人喝了口水：“联邦对突变生物的研究其实有些年头了，之前泰桑伦尔那些突变生物就是联邦特工散播的，他们在做实验，想探寻开发另一种强大武器的使用方式。”

苍老男人顿了顿，接着说道。

“突变生物并不是他们创造的，本意并不是要让那些东西疯狂地吞噬它们同族并繁衍后代，尽管我们暂时还不清楚这一计划究竟是怎样的，但他们的头脑中或许有着更加阴毒的打算。”

“突变生物很丑恶，但星系至暗者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是坚持遗传决定论的绝对主义者，把自己当作宇宙中的最高审判官，一旦发现哪种生命形式发展过头，不符合他们制订的黄金比例，就会毫不留情地出手，直至斩尽杀绝。”

“进化遗传学与遗传决定论之间的对抗，这样的对手，貌似只有在炼狱里才会诞生。”

“也许吧，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联邦发现了突变生物的存在，也发现了异能能力和心灵力量对它们的影响，他们贪得无厌，想尽各种办法尽可能多的利用突变生物。”

“更多？为什么他们总是想要更多？”

“因为战争的非线性本质，孩子，他们在寻找既有灭世级武器威力，又没有缺陷或是人文主义谴责，包括但不限于放射性污染、负面新闻报道等等的新型武器，突变生物就是这件近乎完美的兵器，它们是异种，丑陋无比，且绝对冷酷无情，联邦可以用它们来对付任何敌人，事后以救世主的姿态驾到，再把一些因为杀戮过多而失去控制的畜生全部消灭，这样就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甚至还可以循环利用，突变生物就像他们口袋里揣的一窝小妖怪，用起来方便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