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歌

【序】

偌大的房间，灰扑扑的书本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除了书，房间里有的只有几张椅子和不知从哪里射出却又充满整个空间的温和光线。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门，仿佛一个精致的生态瓶。

少年或许是这瓶中唯一的活物了。

若不是起伏的胸膛，或许他会被当作某个古典派雕塑大师未现世的作品——光线下，柔软的金发仿佛绸缎，有些深邃的眼窝里镶嵌着他的绿眼睛，高挺的鼻梁构成了他美丽侧脸的一部分……

他就这样侧躺在地板上，呆呆地朝前望着，也许是在看手下摊开的那本书上的一个字母，也许是在看空气里一颗偶然经过他视线的尘埃，也许是更远的地方。

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环顾四周，目光在少年躺着的地方落下。他小心地从书堆成的一座座小山之间走过，来到了少年的身旁。

一只机械手带着怜爱地抚过少年的头顶，连着它的是那男人的胳膊。

少年并没有对头顶传来的凉意做出太大的反应，只闭上了眼。

“阿加雷斯……”少年薄唇轻启。

“怎么了？”男人应道。

“我们为什么活着？”

男人有些无奈，这或许不是第一次被这孩子问这个问题。他看着少年整日整夜翻阅的这些书籍叹了口气。

他轻声说道：“到【世界】里去吧。”

于是少年走出门，离开了他的瓶子，走向了【世界】。

这是高三的某一天，随着最后一声铃，晚自习下了。

刚收拾完东西，彦小玉便听见同学说道：“下雨了！”

小玉从教室走到了学校大门，雨已经打湿了她的刘海，于是她掏出了她那部被阉割得只剩通话功能的手机拨通了外公的号码。

“您好，我现在在开会，如果有什么事情请留言，我会稍晚些时候回复。”

另一头传来了忙音。

小玉望着天，叹了口气，只好顶着语文书继续往雨里跑去。

离开学校所在的街道，路上人渐渐少了，只剩下小玉和她黑黢黢的影子。

小玉脑子里正过着单词，街道在她眼里变成了简单的几条符合透视的直线。这时，直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点——一个小女孩站在路边。

小玉朝女孩看去，脚上却没有停。女孩的紫色眼睛也望向小玉，她说道：“看路。”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小玉这才回过神，但是已经晚了。

……

小玉躺在马路中央，身体仿佛散了架，脑袋因为撞击变得混沌，只有右腿传来强烈的疼痛的信号。

一个少年出现在了小玉变得很小的视野当中，金发在路灯下发着光一般，少年很俊美，绿色的双目宛若宝石。

像个天使，小玉想道。

小玉的嗅觉似乎是要比别人灵敏一些，因此她很爱干净，房间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除了干净的味道，小玉最喜欢的就是妈妈的味道。

妈妈开心的时候会把小玉抱在怀里。小玉很喜欢这种气味，她会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享受这一刻。无论天气怎么样，只要在妈妈的怀里闭上眼睛，太阳都会升起来。

妈妈不开心的时候就不会抱着小玉，这时妈妈会有另一种气味，小玉不知道怎么描述，只是觉得害怕，又难过。这时的妈妈可能会坐在窗边落眼泪。小玉试过怯生生地递上面纸，但妈妈不会理小玉，只是用她空洞的眼睛看天。

然后有一天，小玉再也没有见到妈妈了。

小姨也抱着她，抹着眼泪说道：“小玉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以后小姨和外公会照顾你的！”

小玉很喜欢被抱着，于是她也小声回道：“好。”

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小玉好想再闻到妈妈的味道。

她醒了过来。

“您醒了？”小玉听到了一个男性的声音，大约是一个刚过了变声期的少年。

她循声望去，那个金发少年坐在窗边，手里翻着着小玉的语文书，眼神含笑。

小玉坐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是医院，您昨天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我为您叫了救护车。”流利的中文唱歌一般从少年的嘴中被说出。

虽然对于小玉，说中文就像呼吸一样平常不过，但她此刻觉得中文真是美丽的语言，一字一音，抑扬顿挫……

“谢谢你……”小玉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手紧张地攥着被单。

“噗~“少年笑出了声，随后马上止住了，”您现在没有感觉什么异样，尤其是您的右腿，对吧？“

小玉有些奇怪，抬起了头，看到少年微笑的脸又低了下去，小声说道：“是、是的……”

“那就好。“

少年看着低头的小玉，“您的名字是一种宝石吗？贵国的人似乎很爱这种主要成分为二氧化硅的矿物。”

“啊，”小玉鼓起勇气看向了少年，“是的，但是这个名字似乎是有些土了的。”

“翡翠很多是绿色的。”这句话闪过了小玉的脑子——少年的眼睛，像是上等的绿翡翠一般剔透纯净。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话题，少年刚准备开口，门外传来一个刺耳的机械音：“先生，会面的时间快到了。”

“好吧……”少年撇撇嘴，合上语文书，用修长的手指抹平了微微翘起的封面，“再会了，玉小姐。”说完把语文书递给了小玉。

小玉看着少年走出了病房。

然后一切安静了下来，小玉看着手里的语文书，发起了呆。

少年走出了医院，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大汉。

“奥里，”耳蜗里的植入式通讯器另一头传来责怪的声音，“你怎么可以就这样随意使用【拉斐尔】的力量？”

少年自信地笑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帮助她可不是什么随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