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消受长兄恩

顾明微一愣，这一世她来顾府，祖母待她比长兄还好。本以为祖母不会同前世一样，对自己不闻不问。没想到轮到真正出了事情，祖母却仍然像上辈子一样，将自己丢给李氏处置了。

李氏认定了是顾明微陷害她女儿，心中早恨不得把顾明微千刀万剐，冷冷地问道：“明微，自你来顾府之后，我自认对你不差。你二哥和三哥有的东西，也绝不会缺了你的。即便你与你棠棠妹妹有些误会，也不能如此心狠手辣，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对付你妹妹！”

顾正渊也朝顾明微看过来，问道：“你母亲说的话，你可认？”

整个堂屋里的烛光，一时间竟让顾明微觉得有些刺眼。她并没有立刻回答顾正渊的话，而是缓缓地把佛堂里的所有人看了一遍。

是了，上辈子顾明棠一次又一次地陷害自己，只要她反抗，会叫屈。李氏就会一次次地用这种嘴脸面对自己，说顾明棠绝不会向自己的亲姐妹下毒手，说自己本来就是品行不端，还罚她回去面壁思过。

说来也可笑，上辈子自己身上发生相同的事情，李氏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给自己定了性。可这回轮到她的女儿了，所有人却反过来替顾明棠辩解开脱。

她只想问一句——

凭什么？

凭什么她顾明棠就是人人呵护的娇花，而她顾明微便是人人践踏的野草？凭什么顾明棠坏事做尽，却所有人都觉得她娇蛮可爱，而自己就像泥沟里的烂鱼臭虾，生来就陷在泥淖里？

她不求与顾明棠享受一样的待遇，她只想替自己讨个公道，难道就这么难吗？

春池也愣住了，本以为老太太这段时间这么疼四公子，无论如何也会帮着四公子说几句话。没想到老太太居然一反常态，任由四公子一人面对老爷和夫人。

可四公子就不像做出这种事的人呀！春池的一颗心揪了起来，眼眶发烫地看着四公子，连她都替四公子委屈，四公子才刚回顾府没多久，遇到这种事情心该有多寒呐！

顾明微站在原地，像是一棵笔直的松树，根系穿透大地，牢牢地抓着脚下的土地，直面风雪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弯曲。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猛地抬起头来，勾了勾唇角：“儿子不愿认，也不敢认！”

“你！”顾正渊一时怒从心起，脸色铁青地指着顾明微。

他没想到顾明微居然这么硬气，在他看来事实已经摆在面前。顾明微是唯一有机会换了棠棠的书的人，他一向觉得这个儿子温和有礼，怎的对自己的亲妹妹就用得了这么脏的手段？

李氏见状也连忙厉声附和：“你最好自己承认，否则等我们查出来，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顾明微不愿认，他们拿顾明微也没办法。最后还是顾老太君开口，才有几个婆子面无表情地把顾明微请下去了。

春池低头红着眼睛，把顾老太君扶起来的时候，发现老太太的手竟在轻轻发着颤。她从罗汉椅上站起来，往卧房里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来直直看向顾正渊，冷笑了一下：“现在，你满意了？”

顾正渊被他母亲的眼神看得一怔，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他还未放衙就急匆匆地从府衙赶回来了，见到女儿的时候，她哭得可怜极了。

棠棠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又是他唯一的嫡女，他自认很了解棠棠的心性。棠棠虽然娇纵了一些，却也都是无伤大雅的事。

倒是李氏说的很对，他的这个小儿子在乡野长大。他这些年来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把怨恨转移到棠棠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他觉得，小儿子应该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顾老太君何其了解自己儿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她今天对这件事情不过多插嘴，哪里是因为偏爱小孙子？而是因为顾正渊的心太偏了！

若自己全力帮着，两厢有了对比，小孙子以后只会恨透了这个父亲！可怜她的这个儿子被妻女耍得团团转，却还浑然不知呢！

顾明微到了后院的罩房，才发现这里头已经很热闹了。原来，不单他被叫来了春晖院，顾府的庶女们也都到了。她们在后罩房里就已经听见了前头的动静，一个个都来替顾明微喊冤。

在她们看来，顾明棠那为人平时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说不定是什么人找到了机会，为自己报了仇，哪里只有顾明微一个人有机会？

“虽然中午只有你一个人在，可把罪名都扣在你一个人头上，未免也太失公允了吧？”

“不过，四哥你也别怕。只要这事不是你做的，凭你与大哥的关系，大哥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顾明微：……就是她做的怎么办？

一众姑娘见她笑容牵强，以为她是被李氏吓的，便“叽叽喳喳”地出言安慰。

“就是，我还听说昨天夜里，大哥带着人连夜出了趟府，到东锣鼓巷去把顾丁、顾乙他们教训了一顿，我听说把他们的手都打断了。看来，以后他们是没法子出来恶心人了！”

“我的天呐，大哥因为四弟去的吧？叫他们平时不干好事，为了讨好五妹妹，把四弟欺负成那样！”

“四哥，大哥对你真是太好了，连我们都要嫉妒了。”

……

顾明微听到这话却呆住了。

东锣鼓巷她是知道的，三教九流，脏乱不堪。长兄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在她眼里只应该出现在雕梁画栋的琅嬛福地里。她怎么也没想到，长兄昨天夜里骂过她之后，竟为她去了那个地方。

顾明微活了两辈子，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不曾想，只有看似最不该对自己好的长兄，一次又一次地帮了自己。

春池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推门进去。她一进门就看见四公子坐在房间中间的一个绣墩儿上，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旁边的姑娘们吓坏了，纷纷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分明是个少年，却比周围的一群姑娘还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