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在雾气缭绕的云深处,在数九寒天的云山之巅,有一个秘境。
传闻里面有诸天神佛,梵花遍地。只要巧的一见,便能得道升天。
直到有一天,云山的雾气散了,各路人马争先恐后,厮杀至极,却发现云山之上毫无灵气。
与此同时,异闻阁的天师谱上多了一个少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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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尘里坐在这里的第五个时辰了。
云山地处西南,且山势颇高,山巅积雪更是常年不化,春秋都是大雪纷飞。尘里坐在树下没多久,雪就积了薄薄的一层。
白夜訢的屋里仍就亮着灯火,昏黄的灯光将那人的倒影投映在雪白纱窗上。
他在。
尘里告诉自己。
他还在,跟过往的每个夜晚一般。只要尘里推门就能看见他。看见他执卷斜椅在床头,昏黄的油灯光静静的洒在他的身上,看见他端坐床前,手轻拈一朱笔,符纸在他的身旁交替错乱,再装作不经意的缠上他的手腕。
他会一直在,纵使海枯石烂,仍容颜无改。
天师年岁很长,长到他们还可以一起度过无数个春夏秋冬。
他们还有无数个沧海桑田可以一起等待。
毋庸置疑。
尘里抬起眸子,想站起身推开眼前的那间屋子……
但他最终没有动。
只是直起身而已,与他而言不过是小力气。可他却感觉身上背了一块磐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心理上的烦躁和厌倦使得他精疲力尽。
他低下眸子,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云山的空气太冷了,冷的他只感觉肺腑都被冰封了起来。
“尘里……”他听到他的声音了,却遥远的像是山巅之外。
是白夜訢的声音啊。
可是为什么他不出来,为什么他的声音会让尘里感到猝然心疼。
“尘里……”
尘里动了动嘴唇,想要回答
“尘里……”
我在,我等你出来。
“别等了。”
我不……
我不要。
怎么可以不等。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心跳越来越快,几乎湮没了所有的声音。
后来,似乎周身都在震动。
但尘里已经听不到了。
他大口喘气呼出的白雾几乎将他的视野弥漫,让他看的不真切。
尘里执拗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山巅那颗枯黄的梧桐树。
那是九年前白夜訢和尘里一起种下的梧桐,时隔九年过去了,除了今日的枯黄,依然无增无长的缀在那棵圆月中央。
他垂下眸子,几乎什么都感知不了了,只能茫然的喘着气。
你为什么不出来……
你明明知道我在等你……
直到沙沙的脚步在身边停下。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连喘息声和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然后尘里费力地睁开了眸子,抬手轻轻勾住了来人的衣袖,哑声问道:“白夜訢……”
“为什么梧桐不长。”
为什么你……从来不笑。
为什么山风不动,为什么圆月不移,为什么……
询问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因为答案他早已知晓。
尘里紧紧拽住了来人的衣袖,自虐般的朝白夜訢笑了一下:“白夜訢,你笑一下好不好?”
来人不明所以,微微勾唇。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
是了,时间太久了。离白夜訢死去已经太久了,他自己也沉沦在镜里太久了,以至于白夜訢在他的镜里活成了他最常见的模样,稍有改变,尘里就认不出来了。
都不记得他笑起来的模样了,他又怎么可能笑。
这是他的镜啊……
笼里山崩地裂,云山风云色变,鬼魅同泣。
枯黄梧桐随山石砸下,山间小屋四分五裂,化成黑雾蚕食周围的一切。
而他也只能看着了。
“别哭。”
我不哭——
你回来……
尘里解了一辈子的镜了,自以为早就练就了逢场作戏的本领,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当自己的镜破时,还是会痛断肝肠。
那外面浮世三千明灯,他只沉沦在了那一抹黄粱美梦。
而他终究要亲自解开。
这是镜……
这是我的镜。
尘里对自己说。
这是他当初以肉身为牢,以灵筑的镜。为的就是留住那故人衣物上的一抹残魂。
现在镜碎了,残魂便也随着破镜不知何处去了。
他看着云山倾颓,看着白夜訢的肉身消散,仅留下那一手的衣物。
周围的一切都在消散,而他终于支持不住,抱着衣物嚎啕大哭。
记忆深处那人带着劝哄的语气,半是怂恿半是哄骗:“你师傅我活了千百年,老早成了老妖怪了,疼了就喊我,我立刻到你身边。”
而他身边的小孩却总是拂开他的手,一次又一次。
许是疼痛麻痹了他的理性,当初那个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的小孩终于忍受不住,他说:“白夜訢,我疼。”
额间金光闪烁,天雷劈下带来的鎏金额纹骤然烧灼,心间的记忆竟如抽丝剥茧般开始流散,曾经那些的不甘,欢乐,难舍,那些深埋于心底的感情,都逐渐剥离。
他就像是一个第三者,静静的看着那些自己刻骨铭心的感情变得陌生。
尘里忽然慌张,他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尖锐的石头,想在手臂上刻下他的名字。
石头堪堪停住之际,记忆一片空白。
尘里茫然的握着石头,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头。
云山雾散透之际,余音散在雨声里。
“……,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