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人讲过的故事

严冬在这个寂静的小山村，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着袅袅白烟，东子爹吃完饭就依在了炕头上，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耸拉在炕沿上，嘴里嘟囔着，让东子娘去拿他的旱烟叶子来。

话说这东子饭量大的惊人，连吃三海碗手擀面，就连锅里的面汤也一点儿不剩，抹一把油呼啦的嘴，抬起脚领着大黄狗就要出去遛弯儿。

东子娘拿着旱烟叶子刚出南屋门儿，叫住了东子，外面大冷天儿的出去干啥呢！只听见咯～吱门响啦，娘俩一齐向外看去，原来是村南头的三大爷，三大爷是村里的五保户，啥也不干整天就是遛弯儿～唠磕儿～，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三大爷被誉为村里的——万事通。东子赶紧打招呼，三大爷～吃了没？三大爷哪里听得见东子说话，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东子娘手里的旱烟叶子说:“哎呀我的乖乖，这可是个好东西”不由自主地将搭在后背的手挪到腰间，摸了摸他那别在腰上的烟袋，瞧他那样恨不得现在就来一袋。东子娘赶忙招呼，他三大爷快屋里吧！外边儿冷！

东子爹听见外面有动静儿，也下炕来看看是谁，眼见进门的是自己的烟友，连忙邀请进屋坐下，又支使东子拿个小筐篮，把那旱烟叶子的大筋挑出来。东子不情愿道，“我还要出去遛狗呢”，三大爷找了个舒坦地方坐下来，掏出腰间的烟袋就着桌腿磕了几下，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罗米屯上有个稀罕事。东子忙问:“三大爷，什么稀罕事？”这时候出去遛狗的想法荡然无存，只希望三大爷能把这稀罕事讲来听听，毕竟罗米屯离自己村不过十里地左右。东子爹将手里的烟叶撮的细碎，端到三大爷跟前，又示意东子娘去泡一壶上集新买的茉莉花茶来。三大爷不慌不忙，装好一袋烟用拇指压平，东子爹把火也递过来了，三大爷把烟袋一斜凑到火上，嘴连续吧嗒几口，烟点着了，一丝丝红红的火线从中间向外扩展，这时候三大爷像是尝到这旱烟叶子的劲头，竖起大拇指来连晃两下，仰起脖子吐出一团白雾。东子娘也端来了茉莉花茶，给大伙一一奉上，忙活完了自己也拖过张板凳靠着东子爹坐在炕下，两手往袖口里一插，伸过头来问东子:“你三大爷开讲了没有”？东子摇摇头没吱声。话说这万事通三大爷虽然整天游手好闲，啥也不干，但是有他在的地方就必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肚子里的东西也多，活脱一位评书先生。今晚大概是自己懒得烧炕，来东子家暖和来了。

东子爹又倚上了炕头，只见三大爷嘬了一口茶，东子连忙竖好了耳朵，三大爷这是要开讲了！三大爷又捋了捋他那络腮胡子说道，三十不立，四十见恶，五十相将寻死路，这话不见得对所有人都好使。东子爹问怎么说？三大爷又道，这不就是罗米屯上的稀罕事嘛！东子急了端起茶碗一口闷了个精光，临放下茶碗嗓子里传来咕咚一声。

这罗米屯上有个光棍名字叫罗裴，别觉得光棍就长的不咋的，人家这罗裴除了这个头不高，可这样貌算的上是浓眉大眼，鼻梁挺拔，四方脸大耳垂，怎么看都不能打光棍呀！四十三那年家里唯一的老母亲也因病重撒手人寰，他也是被这个家给拖累了，从年轻时候就相亲，相中他了，但是又被他那家里那两位药罐子给吓回去了。如今虽是没有拖累了，但是年龄也大了，彼时相亲的姑娘们孩子都赶上他高了。这不他娘过了周年，村里的媒婆又坐不住了，这天看见这罗裴从地里回来，急忙上前来搭话:“我说他裴大哥，这是上地去来，你看看你看看这褂子咋还把兜子给挒开来喽？我就说家里面没有个缝缝补补的人怎么行呢，你瞧瞧你干一上午的活回到家里，连口热的都没有，”没等罗裴说话的，这媒婆就自己讲的口沫横飞了，大体的意思就是说要介绍对象给罗裴，要他三天后逢集的时候去集东头卖布的摊子上等她，她带着姑娘过来。

话说这罗裴回到家里，舀了瓢凉水灌了下去，家里能吃的就还有三个玉米面子窝头，来到院里敞开咸菜瓮，捞出个咸菜疙瘩，拿刀剁了几瓣，就这样窝头就咸菜吃了两个，最后一个掂了掂，心想要不留着明个儿吃吧！饭是吃完了，可也正应了媒婆那句话，连口热的也没有，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褂子，兜子破了一半还呼搭着，心里想着要是添个能照料家务的人也挺好的，可又默默担心将来若是成了，岂不是让她跟自己受苦。

转眼到了逢集，罗裴早早起了，洗了洗头，笨手笨脚的把褂子兜缝上，也没啥吃的，屋后头还种了一分地的红薯，没到收的季节呢，一直也舍不得拔来吃。思来想去就小心翼翼地从地头上扒开土。挖出一根胡萝卜大小的红薯，又把土培上，这才回家洗洗空口吃了。

步行到了集上，找到了集东头的卖布摊子，见媒婆已经在了。媒婆见罗裴来了，忙招呼他近前来，告诉他姑娘是镇上王一万家的二闺女，罗裴一听王一万这不是出了名的人物嘛，他家的闺女相看他？这有点不大可能。因为王一万这镇上的富户，从上辈家里就是做小买卖的，到王一万这就购置了许多田产，还雇佣了十来口子劳力打理这些活计，正在罗裴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媒婆哟呵～哟～哟～哟来了来了，二丫来了，来来来快到表姨这里来，听到这罗裴明白了，原来这媒婆跟这女方还沾亲带故的。

再看这二丫，瘦的跟麻杆一样，扎了根麻花辫稍上系着条花手绢，皮肤挺白，但看这五官嘛！就有点不大舒服了，耳朵高出眉毛许多，而且还有个尖尖，眼睛鼻子倒还正常，下巴翘的厉害，还是个斗齿，看着脸面年龄也得四十出头模样。两人并没有近前，只是二丫跟年轻的女人来扯布，让罗裴看一眼，只见这媒婆亲呢地拉着二的手，嘀咕些什么，二丫往这边撇了几眼，约摸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二丫她们的布也扯好了，就跟这表姨告了别。

这媒婆抬起袖子擦了把嘴边的白沫，看来为这事没少费口舌，转身来到罗裴这说道:怎么样？人家家这条件可是没得挑，就是这模样嘛……再说这也不能当饭吃呀！我都跟他家里商量好了，她家里人都愿意，看着二丫也有八成了，你也赶紧表个态。说话间有个大娘跟媒婆搭话，两人又聊的热火朝天。

话说这二丫今年二十九了，只是这小时候得了种怪病，比同龄的姑娘都显老成，十八九的时候还不怎么明显，想着怎么也得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谁知这耽误了两年，这病突然加重了，这不一起子到现在也没嫁，如今家里人都不怎么待见她，跟她一块来的是她大姐，两人站一块二丫就像她姐的娘。二丫这姑娘在家倒是挺能干的，做饭洗衣样样行，大姐跟三妹也成天的使唤她。罗裴从一位摆摊卖菜种子老大爷那知道的，因为大爷经常都给王一万家送种子。

罗裴想要回去，又想回去后家里啥吃的也没有，就打听这集上有没有需要劳力干活的，你别说一打听还真有，给人家卖砖头的装车，一下午挣了五块钱，买了几斤挂面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回家倒头就睡，一睡就到第二天早上，刚起来没等洗把脸的，媒婆就在外面喊他的名字，出来开了门，媒婆就冲进来，怎么样呢？怎么样呢？你想好了没有？罗裴想了想说，我是觉得人家跟着我受穷……媒婆说:“这你就别管了，你只管点头，摇头就行了”，说到这罗裴点了点头，媒婆两手一拍，这就对了嘛！！！人家女方家可找人看了这个月十六就是好日子，到时候人就给你送过来了。啥～怎么这么快，你看这家里什么都没有。不要紧不要紧，人家也不图你啥，就这么定了昂！我还得去春梅家呢！说完媒婆就走了。

罗裴数算数算日子还剩九天，这几天他在家收拾收拾屋子，打扫打扫卫生，虽说没什么好收拾的，得把这屋里爹娘牌位上的灰打扫打扫，老鼠洞得堵一堵，中间又去集上当了一天搬运工。买了张红纸，让邻居二婶子给剪两个喜字，二婶子也高兴的合不拢嘴，说这裴子找着媳妇了。

十六这天罗裴这大门上已经贴好了喜字，不到七点就听见门外有动静，这左近十里八村的有这风俗，越早进门越是过的富有，出门一看果真是了，新娘子顶着红头巾，一身的红，身旁几位婆娘手里抱着被的、端着盆的，看这架势跟寻常人家的闺女出嫁没什么两样。再看这罗裴还是那么一身行头，只不过这青褂子和这藏蓝裤子是洗过了的。罗裴赶忙迎接，搀扶新娘子进屋，爹娘的牌位前面拜了堂。亏了人家新娘子准备了喜糖，散给前来要喜糖的人们，零零星星的人也就都走了，毕竟像这么寒酸的婚礼也是少有的。

说到这三大爷的烟也抽的差不多了，又连喝了几碗茶，起身准备回家，东子忙拉住三大爷，还没听够呢！他们结完婚，那后来呢？别走呀三大爷～。三大爷背起了手说到，明天备好了茶水、还有这，伸手指了指这旱烟叶子，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这晚东子做梦了，梦见自己也娶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