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杀手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结束了对指定地点的考察，回到后方的那片空地上，一边借着开阔的视野看着周围的景色，一边对我的枪械和护具做例行的检查，为晚上的任务做准备。

这时，我看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一幕：

空地边缘的断墙上，站着一个少女。她双手像是横杆一样伸开，在那宽度和她裹着黑色裤袜的纤细双腿差不多的墙体上，就像是舞蹈演员行走于平衡木那般，轻巧而小心地漫步着。

她刚刚盖过脖颈的黑发在秋风中向一侧扬起，身上的牛仔夹克也微微扬起，我站在她后方，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苗条的背影。

像是麦场中的稻草人，又像是立在枯枝上夜莺。

——不知为何那个场景让我始终难忘。

我能认出她夹克下的衬衫和褶裙，是附近那所巡阳中学的校服。不过这里绝对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

“喂，你。”

我把正在擦拭的「killer」放入身后的黑袋里，朝少女走过去。

“你是巡阳中学的学生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希望她能够马上离开。

少女转过头来，那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深蓝色的眼睛像是海珍珠一样，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她站在断墙看着我，看了我几秒钟，表情像是没明白我的话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正在我准备强行驱赶她的时候，她开口了。

“你是谁？”

她问道，轻盈的声音完美融入周围的环境，就像是秋风。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我的身份，说到底，一个学生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本来就很可疑。

“我是这座工厂以前的工作人员，来收东西。”我指了指旁边废弃的工厂，编了个谎话，“快下来，你难道不怕摔下去吗？”

少女所站着的断墙的另一边是空的，是离地足有十几米高的石壁，普通人如果摔下去，就算不死也是重伤。从这种角度来说这少女敢站在这里，也真是有惊人的胆量。

少女又盯了我两秒，听话地从墙上跳下来。

“回学校去，你这孩子，是逃课出来的吧？快回去。”

虽然我大概比这个女孩大不了多少，但还是做出一副长者的模样催促。

“噢，好吧。”

女孩坦然地接受了我的命令，往回走去。

我在一旁看着她走过，渐渐放下心来——我没有从她的动作中察觉到任何杀气，她应该不是敌人。

（咦？没有任何杀意？）

在即将走下台阶时，女孩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再次警惕起来。

少女微微偏过头，夕阳照着照亮她白皙的侧颜。

然后，她说：

“在这个世界，任何一缕瑕疵都有可能会成为致命的裂痕，你有发现你的瑕疵吗？”

“——啊？”

是在讲什么人生道理吗？中二病？

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少女在夕阳下嫣然一笑：

“随时不可掉以轻心哦，大叔，你拉链开了。”

我一边在心里骂着可恶，“大叔”难道是在叫我吗，一边赶忙低头，心想我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喂，根本就没开啊！”

我明白自己被耍了，抬头呵斥，但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

傍晚时分，巡阳中学到了放学时间，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教学楼出来，三三两两结队成群，穿过操场走出校门。

我匍匐在一栋在建大楼的顶部，这栋大楼建到一半就停工了，似乎是由于出资方临时放弃了建设的想法，于是便废弃在这里。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视野开阔，是绝佳的狩猎场所。

从我的位置望去，巡阳中学的全景能尽收眼底。那些放课的学生拥挤着走出大门，就像是从麻网中巡游而出的鱼群。

任务的时间预定时间已经到了。

我拿出手掌大小的传讯机，最后确认了一下目前的时间和任务的目标，然后将传讯机收入口袋。

没有猎物回收要求，这次的任务异常的简单。

我将我的「killer」架在楼顶的铁栏前，枪管穿过铁栏与铁栏间的空隙，对准远方的校门。我的目光透过瞄准镜，开始搜寻那唯一的猎物。

不过，猎物并没有很快出现。

二十分钟过去，大部分学生都已离校，巡阳中学的操场变得越来越空旷，时间就快要超过任务预计的界限。

偶尔是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没有急躁，保持着瞄准的姿势，继续等待着。

又过了五分钟，我终于发现了目标。

那个名为真杉男生从教学楼的门口走出来，微胖的身材，黑色的短发，没有眼镜，外貌和之前见到的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带有我之前设好的「猎物标记」。

就是他。

我瞄准镜的已经将他锁定。还不急，这里还不是任务要求的位置。

我静静地观察着，瞄准镜中央的黑色十字随着他的前进而缓慢移动。

不过，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任务报告显示，这名男生向来都是独自上下学，但此时这个男生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学生，那是一个和目标猎物高度相仿、体型匀称的男生，但他身上并没有猎物标记。

这属于意外情况，我无法确定这一情况发生的原因。

不过，它还不能成为我终止这一任务的理由。我继续瞄准着猎物，只要在不伤及无关人的前提下抹杀目标，任务就算成功完成。

很快，猎物和他身边的同学一起，走出了学校大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扇门就是他的生死门。

在他跨出大门的一刻，任务位置要求达成。

毫不犹豫，我扣动了扳机。

我当时没能想到，这个看似简单的工作，竟会在事后产生那么巨大的余波，以至于让我都几近陷入性命攸关的危机之中。

砰！

低低的响声消散于半空，细如萤虫的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线，刹那间穿过四百米的空域，直抵目标。

——正中红心。

猎物在大门前仰面倒下，额头绽开血花。

我面无表情地在瞄准镜中看着这一幕，确认目标被抹杀。

视线离开瞄准镜的时候，校门口已经变得混乱起来，但那已经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了。

我迅速将「killer」收回黑袋，翻身而起，简单处理掉现场的痕迹，然后戴上兜帽，以最快的速度悄声离开楼顶。

三分钟后，我已经身处五百米开外的闹市区街道上。周围充斥着不相识的人的谈话声和车辆来去的嗡嗡引擎声。

在确认没有任何人跟踪之后，我走近一家包子铺，买了两个生煎包。

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拿出传讯机。包子的酥脆恰到好处，馅儿在口中扩散开让杀手都能被温暖的温度。

从为数不多的号码中，我找到boss的号码，发出信息：

“任务代号70041，任务完成。”